田钟洛(袁鹰)先生九十诞辰,人民日报文艺部的老同事、老部下二十余人,齐聚金台园田老家中,为他祝寿。
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田老,身穿紫色的开襟毛衣,灰黑色的裤子,脚踩一双轻便旅游鞋,坐在一把金属管的折叠椅上笑迎远近来客。他前些时不慎摔跤,出院后正在康复中,尚不能随意走动。
我和高宁去的时候,屋里已有十多个人。客厅里的沙发,临时摆放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我带了一幅字,权做寿礼,写的是“霁月光风”。钱江捷足先登,已送了一对大红寿联,搭在墙边的一张桌背上,为客厅增添了不少喜气。后来展开一窥全豹,是“九秩光翻千里雪,三生笔落万山秋”。
茶几上,餐桌上,摆着零食、水果、啤酒、饮料,还有刚从天津带来的两盘小麻花。田老与大家随意地说着话。来客中也有互相很久没见面的。客厅里人头济济,其乐融融。坐着的,站着的,招呼、问候、调侃声不断。
今天来祝寿的真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老一辈的有朱葆臻、李希凡、姜德明,比他们年轻些的是缪俊杰、刘梦岚、郑荣来、丁浪、解波、卢祖品、袁茂余、钱守仁,我们这一辈的有王必胜、易凯、徐刚、蒋元明、陈原、袁晞、我和高宁。最年轻的钱江、向兵、罗雪村也都快退休了。
祝寿活动非常简朴。缪俊杰担任主持人,简单的开场白后,就请大家自由发言,按年龄排序,先是90岁的朱葆臻,85岁姜德明,然后是“30”后、“40后”,最后才轮到“50后”。尽管田老一再说,请大家来,不是让大家评功摆好的,但“德高望重”、“道德文章”“山高水长”“为人楷模”这些词,还是不时从人们嘴里冒出来。我前面提到袁鹰,称谓是“田老”,但下面不得不改成“老田”,因为无论长幼,大家平常都叫他老田,这是人民日报的老传统。不光是老田,社长、总编,也一律“老胡”“老钱”“老王”“老范”,叫官衔、叫某老反而显得生分。
姜德明说,我们文艺部几代人,都感谢老田,他无论工作,生活,对我们帮助太多了。刘梦岚说,老田教我画的版样,至今还留着。徐刚说,老田不仅教我们做编辑,还教我们做人。易凯说,老田是人民日报的“文化符号”。高宁说,我工作过几个单位,在老田手下的那些年,心情最愉快、记忆最深刻。王必胜说,老田人品、文品没得说,而且他从不整人。他什么都好,就有一个缺点,“对坏人也太好”,逗得大家都笑。老田是他的研究生导师,说完,他执弟子礼鞠了三个躬。每个人发言都很短,几分钟,但都发自肺腑。
大家发言完了,主持人请老田讲话。老田说,把大家找在一起聚一聚,是朱葆臻的主意。有一回,朱葆臻见了他,两个人数了数文艺部的老人,已有十几个人不在了。他们就想找大家聚一聚。此事后来由缪俊杰出面张罗,很快确定就安排在老田生日这天,范围定在已退或将退的老同志。一是人多家里挤不下,二是年轻人以后还有机会。
老田接着回忆起人民日报文艺部刚成立时的往事。他说,他是27岁时,从解放日报调来的,没多久就赶上了“两个小人物”事件,就是批俞平伯。后来又是反胡风。从此风风雨雨不断,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说应该写一写文艺部的这些事,因为它和整个国家的历史命运密切相连。他说,如果有人写,可以采访他,也可以采访姜德明,姜德明是1956年来文艺部的。正说着,88岁的李希凡拄杖叩门。他和老田握手后,就坐在老田身边。他就是那“两个小人物”之一。另一个蓝翎,已于7年前去世。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老缪说,已订了快餐,AA制。吃饭前,先吃蛋糕。一只双层蛋糕端到老田跟前。白色的奶油上面,是九只小小的粉红色的寿桃。蛋糕的顶层有两块奶酪片,一块绘有红色心形图案,一块裱着咖色小字:恭祝田钟洛九十大寿。袁晞插上了蜡烛。老田吹灭了蜡火,切了第一刀。也是90岁的朱葆臻走到老田面前,悄声唱起生日歌,还打起拍子,大家也跟着和了起来。蛋糕之后,是人手一份的快餐。蒋元明准备的一本纪念册,也在人群中传递。大家纷纷在上面题词留念。大家的希望是,今天给老田做九秩大寿,十年后,再做百岁寿,再过八年,还要做茶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