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岁多时,我就被送进了妈妈工作的机关托儿所。当时的记忆自然是朦胧的,只记得每天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骑木马、坐转圈椅、滑滑梯等。但院子一角的那个小沙坑,则是我最爱去的乐园。我会经常在那里用彩色的小铁铲把沙子装进大大小小的罐子里,摁严实后快速倒扣,然后小心翼翼地拿掉罐子,一个个挺立的小圆柱,让我颇有成就感,自我欣赏一番后再推倒重来。
其次,就是《小燕子》《摇篮曲》等优美的旋律从老师的吟唱中、风琴的弹奏中流出,带来温馨的抚慰,日渐谙熟的乐曲声既是美的熏陶,更为稚嫩的心灵增添了一份安全感。
五岁时,我进了一所离家较近的公办幼儿园。清一色的女老师,几乎都毕业于幼儿师范学院。不仅训练有素、活力四射,而且个个都是美女。有的拖着长长的发辫,有的挽起各式发髻,还有像班主任何老师那样,齐耳短发上夹着一枚暗红的玳瑁发夹……光欣赏老师们的装束就让我眼花缭乱啦。我喜欢看孟老师着淡粉色衬衫和飘逸的藏青长裙翩翩起舞,更为陈老师的碎花布拉吉和大红色腰带着迷,但最倾心的还是我们何老师的白府绸衬衫配咖啡色人造棉裙子,既文静又端庄。
何老师是我一生中最喜欢、印象最深的老师。她漂亮热情,梦幻般的眼睛略带忧伤。她总用标准的普通话声情并茂地朗读中外童话故事,用钢琴娴熟地弹奏美妙的乐曲,带着银铃般的笑声陪我们做“丢手绢”、“小白兔和大灰狼”等游戏,领着我们在操场边种牵牛花、向日葵,喂养小兔子。最记得何老师上课时的坐姿,拖曳至椅脚的裙摆,着白袜子黑布鞋的双脚并齐地从里面伸出,两手叠起安放在腿上,优雅而沉静。她总是循循善诱地告诉我们:要热爱祖国、胸怀理想,尊敬师长、礼貌待人,遵守公德、勤于劳动,少吃零食、常剪指甲、不忘带手帕……
何老师渐渐成了我的偶像,对她的热爱在我心里与日俱增。记得那年“三八”妇女节前夕,我竟执拗地要给何老师送礼物。那是用红色缎带扎着、装在金色小盒子里的巧克力,亲戚送我后一直舍不得打开,却义无反顾地要把它送给何老师。至今我还记得手捧礼物走向老师办公室的脚步声,咚咚的心跳声,何老师的一脸惊讶以及落在我小脸上的轻轻一吻。
在幼儿园的时光是新鲜、甜蜜的,唯有睡午觉一事有些折磨我。明明精力旺盛却偏偏要按时睡下,辗转反侧的样子很快被何老师发现。她总是轻轻来到我边上,掏出我的小手帕,折成长条盖在我的眼睛上。我依然无法入睡,便耸动鼻子把手帕往上挪,然后从手帕下沿的缝隙里,注视坐在窗下看书的何老师。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着:一会儿如沐春风,一会儿双眉紧锁,一会儿又轻轻抽泣起来……我意外地目睹了一位感性、率真的老师最生动的独处之颜,这成了午睡失眠者——我每天独享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