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搬到了乡下居住，在那里找了个开校车的临时工作，整天开校车接送乡村学校几岁的孩子们上学、回家，我从没想过要以这为职业，但是几年下来，我依然在岗位上。

　　我渐渐发现，开校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首先，孩子们坐车时，会讲各自家里的趣事。我听到过七岁的孩子们争论谁的爸爸在打鸭子游戏中得分最高，一个个自诩为胜利者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个孩子讲过她的爷爷怎样用鸟枪打跑了一只野猫，因为那只野猫老在柴棚上撒尿。一个孩子讲了爸爸杀一只羊冷冻的故事，他爸爸是个生手，杀那只羊时，羊血流了一地。

　　开车最紧张的路程是一段下坡路，开到这里时，我会紧盯着前方的路，因为坐在我车上的这些小乘客是那么娇嫩。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第一天上班时的情景，那天我要接四个弟兄上学，这四兄弟在当地是有名的“捣蛋鬼”。他们曾把前一位校车司机气哭过，所以每个人都在关心地看着我能不能受得了他们。果然，他们一上车就开始了恶作剧。四兄弟当中的一个男孩用小刀割断了前座女孩马尾辫的辫绳，另一个男孩拿着小刀在车厢通道里追逐着他的弟弟，还有一个男孩在给他们加油起哄。我急忙停住车，没收了两个男孩的“凶器”。等我们来到学校，这两个男孩竟然还想朝我索还他们的小刀。

　　四兄弟中有一个后来又开始在车上调皮捣蛋，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再不听话，我就把他尿床的事告诉全车人。这一招真灵，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那个男孩乖得像个天使一样。这四兄弟后来称我是他们“最喜欢的阿姨”，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此后遇到再调皮的男孩，我也没觉得难以承受。

　　曾有一段时间，我要开车经过一段4公里长的山路，沿路有着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特别是在一个有雾的早上，我们的上面是灿烂的阳光，下面是白茫茫的雾气。我经常问孩子们：你们知道住在“世界的顶端”是多么有趣吗？

　　我们的校车常会从乡下的一个牧场旁经过，牧场里养着一群羊驼。小米歇尔一到这里就会兴奋起来，对我喊：“克里斯塔小姐你看，骆驼！”每当他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他就老想把脑袋伸到小小的车窗外面。我警告他，马蜂可能会飞进他的鼻孔里，他马上机灵地改掉了这个习惯。

　　还有一次，我们的校车刚刚离开小学校不远，在一个十字路口前等待。这时，身后一个小小的声音问我，他还能不能按时回到家里。他说，他的家离学校不远。我安慰他，他不会很晚到家。我问他急着回家有啥事，他跺着脚说想上厕所。过了三站地之后，我刚在他家附近把车停下，他就跑下了车，一手抓着他的书包，一手挎在了短裤上。

　　我还听到了孩子们说过的各自的家庭秘密，还有他们去新学校时的恐惧和快乐。我在车上放了一个泰迪熊玩具，孩子们上学的路上会和它玩耍，到学校后，泰迪熊会耐心地等待着孩子们放学。

　　一天早上，一个小女孩上了车，一路上都在大声哭泣。下车时，她搂着我的脖子告诉我，她的爷爷昨天夜里去世了。

　　有的司机不愿载着大孩子上学，但是我也喜欢那些少年乘客。他们上车后一般都是安静地坐着，戴上耳机听MP3。不过对待大孩子有时也确实需要更操心，我劝过一对少男少女不要早恋，因为他俩看上去很亲密；我劝过一个女孩子不要喝酒，因为我在她身上闻到了酒味，我劝过一个男孩子不要把头伸到车窗外骂行人。

　　作为校车司机，需要一只眼看着前面的路，另一只眼看着后视镜，留意坐在后面的小宝贝们在干什么。我常说：“我是载着一车淘气包回家，把他们交给他们的妈妈。”

　　现在，我已经无法计算多少个孩子坐过我的车，以及我一共开车走过多远的路，把他们安全地送回了家。上世纪80年代时，我是开着校车送孩子们上学；后来，我是开着校车送那些孩子的孩子们上学。我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开了26年校车后，我不得不退休。别人问我开校车有什么好处，我告诉他们：整天和孩子在一起，让我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