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经历过那种政治恐怖、动辄得咎、无所适从的时代的读者,是甚难体会《知几》之所感的。《知几》系四首小令,调寄“中吕”阳春曲。第一首的开端两句,就让人喟叹:“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不可明言,因为处处皆是陷阱,所谓“祸从口出”,千万小心,纵使是家人妻室,也得牢牢缄口。君不见“文革”时期,满山满海的“揭发”,妻子儿女高举“大义灭亲”者,可谓众矣。由今及古,想来在“八娼九士”的元代,在异族的统治之下,即鲁迅之所谓“做不稳奴隶的时代”,实在与“文革”时期无所区别。于是只能“诗书丛里且淹留”,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以“诗酒乐天真”,去求得“四时风月一闲身”。再不,就学那“张良辞汉”、“范蠡归湖”,因为“乐山乐水总相宜”。尽管“日月疾,白髮故人稀”,经过无数的劫难之后,故人旧雨一一凋落,可是为了保全“身计”只能“且尽樽前有限杯”。这即是“知几”,于是,诗人感叹:“君细推,今古几人知!”
然而,今人可以“细推”古人事,古人却难以预料今人情,白朴的时代尚可淹留于诗书,避祸于山水,他哪里会想到七百年后的中国,诗书曾皆成“毒草”、山水尽行封锁,现代人已学不成陶渊明。所幸,俱往矣,但愿这可悲的时代永不再来,后人永不低吟“范蠡归湖远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