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味韵味,声音本来无色无味,但发声余韵,却和尝味留香颇为相似,这也正是语言的奇妙之处。偏偏好的声音,就是需要“味道”二字,才能描摹出那般浸透骨髓,深入神魂体验。于是便有了5月15日那场“声音的味道——传声之夜”的演出。
在现场,配音演员童自荣一开腔,便是那句经典的“从现在起,我们不打无辜的人了!”一去经年,佐罗潇洒正义还是闻声可辨,嗓音磁性依然,却又多了一点岁月洗练,一位老“配音迷”说得好:“‘佐罗’老了,剑还是那么锋利!”
那场演出像是混合了喜悦、伤感和激情的舞台剧,通过生活在海外的配音迷来沪寻梦的故事,将中国或者准确说上海配音界“辉煌年代”的片段逐一串联起来。在这场“回忆的盛宴”中,这一边,经典译制片段回放,老配音演员们重对口型,“再现风华”;另一边,着装前卫、满口“潮语”的年轻人则坐在精心设计的怀旧配音吧里,谈论着如何复兴配音事业。
可是,客观的事实是,这个时代,译制片已毫无争议地衰落了。尽管译制单位依然存在,配音演员仍是必不可少的职业工种,但译制片的地位已然淡出人们的视线;配音演员更像是一群技工,多数观众已无法像过去那样“闻声识人”,从抑扬顿挫中快速认出那些“魂牵梦绕的好声音”。
配音艺术家戴学庐曾说过,译制片往昔的“辉煌”源自三大要素:特殊的年代、特殊的观众和特殊的演员。译制片风行于“文革”结束后的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外来文化的饥渴前所未有,新鲜事物让人大开眼界,而译制片即是属于这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产物,因而这样的辉煌年代的确再难复制。更重要的是,配音对人文素养的要求极高,当年包括程晓桦、曹雷、刘广宁、童自荣在内的“黄金配音班底”,不仅从剧本翻译开始就对故事构成、人物性格进行揣摩,逐字逐句精雕细琢,而且会大量去了解熟悉中外文化的异同,涵盖宗教、民族、文化、政治、军事等诸多方面。
现在的情况是:配音逐渐成为视听作品的推广手段,不再像过去那样推敲琢磨,尤其明星配音制度的引入,更令作品的声音质量难以保障。同样是好莱坞电影《勇闯夺命岛》,早先以沈晓谦为代表的上译版明显进行了细致的历史背景准备,比如老戏骨杨文元配的老情报官说“塞尔维亚恐怖分子”一段,听来津津有味;然而该片后来在某电影频道播放时,变成“棚虫版”,这一桥段顿时味如嚼蜡。这样的情况如今并不少见。
如今,希望复兴配音的社会呼声很高,有志于此的人也不少,但我们要清醒认识到的是,诞生配音界“黄金一代”的氛围和条件还有吗?需要十年寒窗才能培养的配音人才,能否挺过现实生活的压力或者诱惑?要塑造打动人心的声音,扎实而完备的人文教育是必不可少的,而且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
“没有文化积淀的声音注定是苍白的,”一位配音老友写道,“我们不能指望热衷模仿老艺术家气息腔调,或刻意强调‘新时代,新思维,新声音’的人去再现配音事业的辉煌,那是没有根基的,没有信仰,没有神圣的价值,没有敬畏之心就难以成事。”
但我似乎没有那么悲观,就如同美国传播大师麦克·卢汉在50年前的预言——“新产业不会取代老产业,只会把老产业变成一个艺术形式”,就像汽车没有取代马车,而将它逼成皇家礼仪,电视没有取代电影,而是将它变成另一个艺术形式等等。当以译制片为代表的传统配音事业不断受到冲击之际,热爱它的人们不妨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我们能不能把配音变成作为高端文化品牌的艺术形式?中国配音界有那么多获得极高口碑的作品,能否从这个角度探索配音事业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