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婆虽是女人，却爱看战争片和谍报剧，以前我认为是趣味不高，几乎是庸俗。长久的写作之后，为了休息，与她一起观看，竟也看进去了，还得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快乐。

　　稍一思忖，就找出了其中的道理。伏案写作，自然高雅，但长期重复这一个动作，不免会感到枯燥。特别是写作长篇小说，不管多么不愿意写，也要写完规定的字数。如果松懈，或中断的次数过多，就真的写不下去了。在这种硬性的、绞尽脑汁的写作过程中，我常常会感到悲伤，感到自己已沦为写作的机器，对写作的意义也不禁产生怀疑。这是生命的神经绷得太紧，人为地剥夺了生命应该享受的轻松与余裕的缘故。一如宣纸上的书法，字符填得太满，反而显得乱；画面上的形象太多，反而显得不美。所以，那些书画大师总是告诉后人，好的书画作品，要懂得“留白”。

　　以此观之，高雅的生活让人矜持、刻板，甚至紧张，而凡俗的生活却让人放松、随性，能感受到精神的惬意。也就是说，人毕竟也有着天然的动物属性，生命本身具有自娱功能。一如是鸟，就要飞翔；是水，就要流动。人为地约束和堵，类似逆生，会招来痛苦。所以，人生也要懂得“留白”。

　　也就是说，人也要时时从高雅之境中走出，暂时“庸俗”一下，享受一下形而下的快乐。这里的道理一如弹簧，神经的紧张得到舒缓之后，就能恢复生命的活力、精神的张力，使钝感变成敏感，重新爆发创造的激情。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屠格涅夫常到山场上去打猎，巴尔扎克常到赌场上去一试身手，莫泊桑常到怡红院里谈情说爱！

　　我等囿于现实的身份和资质的瘠薄，不能有那样豪华的“庸俗”，但陪家婆看战争片和谍报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不仅感到她不太女性的生活习惯堪可容忍，而且侧目看去，她竟还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