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南京中学执教,班上有个名叫赵子仁的学生,说是书法名家赵冷月先生之子。学校规定,教师必须到每个学生家进行家访。一天,我上赵子仁家访问,第一次见到赵冷月先生。赵先生是浙江嘉兴人,我是浙江绍兴人,我平日喜文弄墨,是赵先生书法艺术的忠实爱好者。赵先生儒雅仪态,朴实无华,毫无名家的架子,大有一见如故之感,两人聊得甚为投机。赵先生家在离学校不远的福州路上,空暇时我也会上赵先生家,聆听他对书法的教诲,求教书法的真谛。有一天,当我向他告辞时,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幅字,笑呵呵说:“我给你写了岳飞的《满江红》,不知你是否喜欢?”说心里话,我多么渴望能得到赵先生的真迹,多次想开口求字,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启齿。
我拿着这幅字,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凝视着这幅字,只觉得岳飞的豪放、旷达、满腔热血、悲壮激昂报国之情的胸怀跃然在纸上。
在我的记忆里,赵先生是一位书痴,整天沉浸在他的书法艺术中。走过福州路赵先生的家,透过落地玻璃窗,总能看到赵先生孤独的背影,坐在书桌前挥毫习字。对身外喧嚣的尘世概不关注,对家里的大小事情概不过问,闹出不少笑话。有一次,送米的到他家,问他米倒在哪里?赵先生不假思索说:“倒在床上。”他夫人回到家后,一看满床都是米,真是啼笑皆非。
那时,他早已是沪上书法名家,然而到了晚年,赵先生却要否定自己取得的成就,彻底地对技法、观念进行改变,提出“通道必简”的艺术主张,变革求新,在“有法”和“无法”中寻求自我,达至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我对赵先生的不守陈法,敢冒风险的求索精神,在敬佩之余,也暗暗为他捏一把汗,担心变法失败。大凡艺术家一旦成名,受到社会的承认的爱戴,就容易被声名所束缚,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赵先生享名盛久,不愿在功成名就中固步自封,有志在探索中领略攀登的艰辛,品尝成功的喜悦。真像赵先生多次坦诚地说过“对变法充满信心,也有莫大的危机感”,步入老年后的赵先生,花了十余年的心血,锲而不舍,孜孜不倦,终于取得了变法成功。赵先生的书法艺术再次受到社会的承认和欢迎,攀登上书法艺术新的高峰。
今年6月27日,《海上明月——赵冷月百年诞辰书法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出赵冷月先生各个时期最具代表性的精品书法作品100件,惊动京城。今年9月26日,是赵冷月先生的百年诞辰。赵先生的几位子女联合行动,将赵先生的百余幅书法精品,捐赠给嘉兴市政府,必将轰动嘉兴和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