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的童年是在北京度过的;不是北京的胡同,是部队的大院,一群顽皮的男孩子嬉嬉闹闹中一起长大的。那时候,麦子拥有不折不扣的幸福和优越。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麦子的父母都是国家一级飞行员;父亲常常驻外,有时候一去就是数月。
对于麦子来说,父亲留给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岁,这些记忆分明是越来越遥远、支离破碎却是温暖斑斓的。
秋天的北京用金色来形容一点都不过的,香山的枫叶红了的时候,万山红遍,姹紫嫣红。那时候,家家的父母都忙,保育员阿姨总是领着大院的孩子们一起爬山游玩,孩子们一起游玩嬉闹,也常常推推嚷嚷,打起架来。麦子虽是个女孩子个头也不高,却总不服输。曾经有一回,一个男孩被她推倒在地。那小男孩哭着爬起来:“你还逞能,你爸爸都死了。”
虽然是五岁的孩子,麦子确是懂得死意味着什么。回家后,麦子问妈妈:“爸爸死了,爸爸是真的死了吗?”。妈妈沉默了片刻说,“他出远门了,在国外。”
又是一个金色的秋,香山的枫叶又红了。母亲的又一次飞行,这一回,她带着麦子一起飞行。当飞机进入神农架那片茂密的森林,飞机在上空盘旋了许久。母亲指着那片茂密的森林:“麦子,看呀,多么漂亮的森林;这儿住着许多的小仙人,有许许多多的迷宫。你爸爸就在这儿迷路了。”
在一次飞行任务时,麦子爸爸驾驶的飞机坠落了,就在那片森林。作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怎么会呢?有人说,那天突然起大雾了,就是百慕大。
此后的每一年,每当枫叶红了的时候,麦子和母亲都在爸爸的祭日去八宝山公墓。
整整十年过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麦子的母亲发现了卵巢巨大肿块。手术之前,大夫估计多数是良性的。在京城最好的医院,母亲接受了手术,可是巨大的肿瘤被挤破,无数的恶性细胞被广泛种植。母亲的情况每况愈下。
那一年,麦子十五岁,母亲再也没有走出医院。离开了她的继父,麦子搬离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一无所有。
她平静地讲述着这些,没有忧伤。
我和麦子有多年的交往,她大大咧咧,有些豪情侠义的性格,我竟然不知阳光般开朗的麦子历经这么多磨难。
麦子的婚姻颇是周折的,丈夫早过了不惑之年,一对龙凤胎的儿女,还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中。
上海衡山路的咖啡厅,高大的梧桐树在秋天里掩映着雅致幽静的街道。我们品着味美的咖啡,满溢着香味,麦子等着丈夫来接她。
我目送她上车,麦子和我道别。“我有恋父情结的,我等他很久很久了。”麦子仍是大着嗓门。
上天关了一扇窗,又为她打开了另外一扇明亮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