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夜，一团漆黑，分外宁静。园子里，小树伫立无声，草叶纹丝不动，仿佛画中。漫天星斗，冷冷地吞吐着银光。借着台灯，见窗前结着一张硕大的网，正中间头朝下趴着一只矮胖的蜘蛛，悬在空中却岿然不动，好像在表演杂技。

　　从邻家楼上，传来低低的鼾声。

　　唉！我身边没有思潮起伏的心。

　　二

　　那夜，和如今一样的漆黑。十五人的聚会，只来了三人。

　　古寺门口的那些小酒吧，每天从下午到半夜总是聚满了畅叙幽情的希腊人。我们占了一个露天的座位，面对一撮撮眉目模糊的中世纪残垣，聊着我们的往事。黑暗中，身旁宴乐的人群仿佛如此遥远……酒杯已干，意犹未尽，我们决定去海边吹吹风。

　　我们来自迥异的乡土，并肩坐在塞萨洛尼基海港的堤岸上。微风拂面，微波荡漾。我们身后是笨重的拜占庭瞭望塔，从我们来的那一天起，它就在那里。塔的周围是一个广场，黄黄的路灯下，许多黑魆魆的人影胡乱地晃来晃去，仿佛游荡的鬼魅。

　　我们轻声交谈，时而沉默不语。

　　沉默时，我感受她们的思想。那些喧哗的聚会，敞亮的课堂，何尝容得下静默的体察？如今夜色溶解了风景，也溶解了人心的壁障。她们感慨聚散如风，和我一样。她们珍惜这相逢的时刻，和我一样。她们思念久违的家乡，和我一样。她们留恋这已然熟悉的港堤与日益温暖的海风，和我一样。风抚弄着我们的鬓发，风鼓起深沉的海涛，风吹起游子的心潮，一波，一波，潜入暗夜，涌向天涯……

　　三

　　如今，她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不一样的风景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愿我们相忘于江湖。

　　夜依然如此宁静。蜘蛛一动不动。我上床睡觉。

　　我梦见自己在昏黄的灯下，身边坐着少时的同桌。她刚刚对我吐露了什么烦恼，重新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我默默感受着她的心情，不愿惊扰了她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