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中,上海机床厂的俱乐部是最令我流连忘返的“景点”。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其底楼凸出的门廊和那三扇半圆形的门厅,加上奶白色的外墙面,颇有点西洋建筑的特点。这种设计风格究竟是巴洛克还是洛可可,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我觉得这是一幢在机床厂所有的建筑中,最漂亮、最洋气的大楼。俱乐部的一楼是图书馆、阅览室、电视放映室,二楼是乒乓室、棋牌室,三楼是会议室等。俱乐部,顾名思义,就是供职工娱乐休闲的地方。但对机床厂的职工子弟来说,俱乐部也是我们的一座乐园。每到星期六,我就会想方设法溜进机床厂,随后直奔俱乐部,坐进寂静的阅览室,沉浸在书籍的“海洋”中。可是,随着“文革”的爆发,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被打成“封资修”毒草,图书馆也就停止对外开放了。没有书读,对正处在求知欲旺盛期的我而言,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怎么办?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图书管理员阿姨口中得知,那些下架的“封资修”毒草图书,都被封存在俱乐部大厅内的柜子里。这时,一个大胆的“贼心”在我心里滋生:去偷出来看。孔乙己不是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吗:“窃书不能算偷”。这话虽没道理,但还是有点歪理的哩!
嘿嘿!贼心已定,就等下手了。可我偏偏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始终不敢动手。直到我把消息透露给一个同样酷爱读书的同学,在他的鼓励之下,我们才决定“狼狈为奸”去窃书。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俩翻过军工路靠近佳木斯路一侧的机床厂围墙后,躲过夜巡的警卫,神色慌张地来到了俱乐部门口。庆幸的是,俱乐部的大门只是虚掩着,否则我俩要破窗而入了。由于事先早已踩过点,因此,轻轻推开大门后,我俩在黑暗中熟门熟路来到封存“毒草”图书的柜子边,猛力拉开锁着的柜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几本书籍朝书包里一放,就慌不择路地逃出俱乐部。
回到家里,躲在被窝中把书包打开一看,哇,好激动啊!有《红旗飘飘》《苦菜花》《青春之歌》《建国以来优秀散文选》等。这一晚,我翻阅着这几本“毒草”书,一直读到东方既白。其中《建国以来优秀散文选》一书中的杨朔《荔枝蜜》、刘白羽的《长江三日》等脍炙人口的散文,至今令我回味无穷。可见,“中毒”何其之深。虽然,那几本书看完后,我又悄悄地潜伏回俱乐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又物归原处了。但几十年过去了,我平生的唯一一次“作案”,让我恐惧了一生,从此不敢再有一丝贼念。
遗憾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俱乐部被拆除了,原址建起了厂部办公大楼。父亲保存的一张他和胸戴大红花的先进工作者一起在俱乐部前的合影照,也就成了我珍藏的历史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