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听江南丝竹乐《春江花月夜》,虽已点明是“春江”,但听曲时心里总牵挂月亮。曲子里照彻江湖的,应该是中秋那一轮?
在太原过中秋,天已冷,晚上享用西瓜,瑟瑟秋风,心想要有一炉篝火该多好。想到《红楼梦》里写贾母赏月,领略月色下凸碧凹晶之凄冷,竹笛声声慢,这是北方味道的中秋。天说冷便冷,不跟你商量。中秋夜一过,立刻料峭到“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也。
中秋自然不能少月饼。幼时记忆中那种油酥金黄色的月饼,乡人自制,好吃亦好看。饼子正中印一枚圆或方的红戳,有种古朴的文艺范儿。我最不喜欢“提江月饼”,硬得硌牙,扔出去嘭一声,只觉可惜了那丰富的馅——桃仁果干花生瓜子碎。最爱“混糖月饼”,没馅,就是个实心饼,早前仅以麻油跟红糖水和面,现今生活改善,加玫瑰酱加青红丝加各种果仁,大杂烩馅料彻底搅匀后以红糖水跟麻油和面,然后做成饼状烘焙而成。焦香扑鼻,等不及热吃,嘴巴烫起泡。凉凉后放入黑釉小瓷缸,回软几天,吃吧,真是香。
记得有年中秋,奶奶做了一个直径近两尺的“混糖月饼”,用放饺子的圆篦帘(高粱穗下面的细杆,用麻线串制而成)端回来。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供月神娘娘,奶奶把它一牙一牙仔细切开,饼太大,送街坊四邻,家家一份。如今人人入高楼广厦,此欢喜氛围,只能于风中飘散。
古时帝王例行“春祭日,秋祭月”,“秋暮夕月”之习俗代代相传。到如今,虽不再说靠天吃饭,但庄稼地企盼一年风调雨顺,阖家欢乐。中秋节这晚,把各色果品小食搭设供台,人们自己享用,心中感谢上苍之厚爱。
在晋北乡下过中秋,讲究吃“黍子糕”。要提前去地里剪几穗新黍头,晾干后磨粉。新黍做糕Q弹鲜甜,新黍的面香,奶奶骑着小毛驴到镇上买回一块刚上市的羊肉,贴秋膘喽!
我在北京生活那些年,有次中秋节去故宫玩,见到清宫时的月饼,硕大一只,直径逾一米,细看有月宫图案,隐约可见桂树与宫殿模样。能吃?估摸那滋味不会好。里面的馅是咸是甜?反正不会是肉馅。
翻看《随园食单》。讲食器讲食忌讲饮食习俗,太过穿凿则显得无趣,仓山居士除了能诗能文,对吃亦深谙,风雅颂全面发展,着实令我艳羡。如今大都市现代人,喜诗书者剩几人?吃也无非是残云饕餮,大快朵颐之下迅速增长起来的指数三高,富贵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