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官先生以描绘上海浦东历史为主的八十余篇美文结集为《行走浦东》一书,呈现在我的面前。它带给我们的不仅是浦东历史画面和现实图景的生动展现,还有不曾明言却足可意会的重要启示:一支笔,如何让历史分外鲜活。
历史变得分外鲜活的文字实例,在这部散文集中俯拾皆是。比如记述惠南千年古镇,作者在作了一番既具象又概括的勾勒之后,涌出了下面一段书写:“走进惠南,古河的流水潺潺,倒映着飘逸的诗意柳树;古钟的浑厚声响,述说着历史的不绝余响;古寺的清静空旷,净化着虔诚的不同信仰;古树的老枝绿叶,演绎着不息的沃土滋养。”
因为此前已有这样的铺垫:“因海而生的惠南,在行走的历史中,何以给予我们以鸿蒙的遥想和追寻”,读者已进入了惠南的历史状况,感受了惠南的古代风味。伴随着这种历史状况与古代风味,今日惠南的瑰丽风姿又一一跃然于纸上。犹如置身山阴道上,正在目不暇接之时,自然而然地又呈现上述一段文字。凭借古河、古钟、古寺、古树在当今的生命活力,惠南的历史就被这生命活力照得透亮,变得特别鲜活了。
历史一旦鲜活,形象必然凸现,于是一幅幅能够令人发思古之幽情的画面,会油然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是一个久远了的画面,这片土地千年的‘熬波煮盐’历史,催生出一条条河流的通达大海,于是有‘凹’沙滩成为湾,有‘凸’海岸成为‘嘴’,浦东的先民们就是从连通着大海的浦东运河扬帆出海。”
这是陈连官笔下的气势磅礴与大海相连的运河。这是陈连官心里的浦东自古而今流动的历史。历史充满了画意。画意如此这般动人心弦,历史怎么会不显得鲜活而灵动呢?
历史一旦鲜活,不仅画意盈盈,而且诗情奕奕。诗的意象以及由意象组合而成的意境,不时地跳跃浮现:“我的思绪或是流淌着对浦东历史的情思,对湾,有了深切的感知。那湾,是江河的千年奔波,放任后的执意一顿,恰似进行曲中的一个短暂的休止符;湾是灵动中的稍息,喧嚣中的静谧,激昂中的柔婉。”
“这湾,经江河这执意的一顿,河岸便有了一弯月牙,月夜下有了安宁和温馨。”
这两段文字,合起来分明是一首腾挪清词丽句的抒情诗,真的已经不是散文了。在这首抒情诗的字里行间,历史非常活跃,十分活泼可爱:时而奔腾,时而打滚;又时而安宁,时而沉默。
除却不断地让历史呈现画意和深情,作者还别出心裁,令历史蕴含深思。例如书中《金桥之路》里写到金桥的红枫:“每一种植物,都有着独特的底色。红枫在金桥的伫立,拒绝了一切衰老和虚幻的诱惑,像火炬那样燃烧着希冀,像路标那样耸立信念,与金桥人相伴相随。那火的颜色点燃着创业者的眸子,那火的身影是创业者的背影。”又如,在《南汇,我的敬仰》一文中,作者有这样的感慨:“穿行于这条海塘,我常生发出幽深的思古之情。我们的脚下,是厚重的历史的累积,历史的行者,将生命化成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两段精湛文字所体现的深思精神在于:人和自然的高度和谐,会使人的生命价值得到最高的体现;而人的生命价值一旦得到最高体现,自然也就会更加蔚为大观,于是造成人与自然的良性循环。所谓“天人合一”的思想,于此隐隐可见。
画意,诗情,深思。这三者以各自的姿态与精神,流布在《行走浦东》里,成为让浦东的历史鲜活起来的三种要素。
历史,既然是远去了的古往,其实是死的。但也能让历史活起来,这就要倚靠叙述历史的能手具备让历史分外鲜活的功夫,亦即运用活的文字。活的文字能铸就以事实为根基的活的历史。我们读《行走浦东》,不但能为浦东的历史与现实起感动和沉思之念,而且能由此领悟到书写臻于成功便能使历史分外鲜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