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乔
从十月长假中走出,恍如隔世。
整个太阳若即若离,忽隐忽现,月亮一时变得无可琢磨的尖利如钩。风缱绻披拂,我浑身打颤,却紧箍如焚。马路两边的梧桐把温柔的枝蔓疯狂地打开,狠狠地遮云蔽日,而宝马轮前的波斯猫却把疯狂温柔地藏起,悻悻地抬眼看我。我们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眼里都是海,却谁也不肯蓝。
轩儿在钢琴前录了又删,删了又录,与其说他要录亲手弹奏的《悲怆》第二乐章,不如说他要把满溢的思念装进小小的手机,送给睡在鲜花丛中的爷爷——送给多年前,只身从南方的动荡和温润的母爱中艰难却坚韧地走来的那个血气青年。如歌的柔板温馨而虔敬,它透着青春的忧伤,咬着生命的隐忍,悠然却荡气回肠了一种坚定和执着——对理想的渴望,对无限的期冀。老人隐没在梦中,宛如在水一方。“爷爷,你听见我的悲怆了吗?”轩儿大颗大颗的泪无声躺下,仿佛一瞬间长大几分。
记忆中,爷爷搭着小舢板,在风里在浪里,一颠一跛,一上一下。他曾傲视群雄,也曾怒目回望。终于毅然决然生无可恋地追风远行。
沦陷于混沌的奶奶突然灵光一现,扯着奔放的裙裾作斗篷,终于在暗夜移步出门。她信誓旦旦,她要去找寻流淌着暖意的地方。她挣扎着搜索记忆里星星点点的微光,然后在黎明前黝黑的阴风里,宛如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一根火柴,借着缥缈的火光穿越到童年那属于她的欢乐时光。火柴点了一根又一根,慢慢地灰了,最后都灭了。只剩最后一根的时候,她深深呼吸了一大口,紧张而又兴奋地祈祷着她的慈悲,她要跟随眷恋和向往而去……火柴无力地暗了,灭了。遍地都是灰烬。她恐惧地闭目,沉浸在幻象中。最后她感怀地面窗而坐。就这样住进自己的茧房。
轩儿黯然说我们从此不能天天看见爷爷奶奶了。很快,他又眼睛一亮,“但是我们每周可以去医院看望奶奶,我们也可以每一个清明去看爷爷。” 轩儿或许已了然,我们的生命从他们那儿来,而我们,终将像他们一样传承生命,播撒种子。
秋天,是离开的季节。我走过去,拍拍轩儿的肩。恍若隔世,走入十月的剩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