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上影演员剧团将在离开15年后正式回迁武康路,大家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也对往昔的怀念。杨在葆,这个从毕业到退休为上影演员剧团奉献了所有青春和热血的“硬汉”,日前在北京家中接受了晚报记者独家专访,他说:“我在上海待了四十年,它是我的第二故乡。在哪里听到上海话,我都觉得亲切。女儿每次来,我都会让她给我带十个大饼。”
上海 第二故乡
“你知道横浜桥吗?1955年我考上戏的时候,学校还叫中央戏剧学院华东分院,就在横浜桥。”63年前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杨在葆都印刻在心里。他记得从安徽宿县辗转十几个小时火车,到了老北站,叫了一辆黄鱼车,穿过带着烟火气的街巷,方才到了学校;记得考学的那个夏天,自己还从没见过电扇,也没见过穿泳衣的姑娘;也记得曾耿直地告诉考官,自己没见过钢琴,不会听谱识唱。但因为长得一脸英气,又身材硬挺,他被熊佛西院长误以为是“坦克兵”;也因为从小就爱好文艺,作为省重点高中的文体部长,读书时候就抄誊过《剧本》杂志里的长长短短的话剧,叫同学们一起排演……
秋天来报到入学的时候,学校已经搬到了华山路。“这次真切地感受到大上海了。尤其,我口袋里没有钱,只有一张政府给我开的贫困证明。”于是学校便“爽气”给了他人民甲等助学金,“就是学费、杂费你不用交了,还能在学校吃饭。”一岁就没了父亲的杨在葆感慨道,“我这四年学之所以能够读下来,那是政府用人民助学金培养的。”
《红日》 一炮打响
1959年毕业,1960年杨在葆就得到了一个角色。在汤晓丹执导的电影《红日》里,连长石东根算不上主角,但他却以充满激情和朝气的表演,鲜明地刻画了这个农民出身的基层指挥员,以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和生活中的散漫霸气,颠覆了观众印象中“英雄”形象。其实去试装时候,杨在葆对自己并不满意,于是,杨在葆带着几分勉强和不自信地上了“战场”。但正是这个喝酒纵马的石连长,让他从当年同质化、脸谱化的英雄形象中突围而出,鲜活而立体。
如果说演连长是凭借自己在农村生活的经验,让人物扎实、生动,那么主演将军罗霄,杨在葆又一次没了底气。尤其《从奴隶到将军》作为1979年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重点影片,人物原型是中国工农红军和新四军高级将领、军事家罗炳辉。幸好,导演王炎支持他。杨在葆记得导演叫他“千万不要演,不要拿架子,越平常越好”。于是,放下了“高大全”,放下了所谓的将军派头,也放下了那些表演的套路和程式,杨在葆以深沉、粗犷而又不失细腻的表演,把一个由小奴隶、护国军士兵、国民党团长到红军将领的性格成长过程,不露痕迹地刻画出来,使这个淳朴、正直、刚毅、戎马一生的铮铮铁汉,鲜明地屹立于银幕之上。
硬汉 亦有柔情
同一时期,他还主演了影片《原野》,塑造了集正气、流气和匪气于一身,粗野刚烈、勇于反叛的人物仇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杨在葆又在《血,总是热的》中饰演厂长罗心刚——一个冲破重重阻力的改革者。他依据人物心理性格及所处的环境、时代背景,把人物那种大刀阔斧、处乱不惊的气度表现得恰到好处,为当时的银幕留下了一个崭新而独特的硬汉形象,并获第4届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和第7届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
但这部戏,拍得并不容易。“那时候出外景,最怕接到电话。”硬汉有点动情,因为那会儿跟他青梅竹马(高中、大学学妹)、一直都陪他对台词读剧本的妻子夏启英,积劳成疾患了尿毒症,正躺在上海的医院里,“经常是拍完一整天的戏,飞回上海,晚上熬一个通宵,在医院陪陪她,第二天一早又再飞回剧组去。”但就是这样,尽管想要“倾家荡产”,也没能再多留住夫人多一些时日。1984年,获得百花金鸡双奖的杨在葆,悄悄地做了一件事。他取出珍藏的一缕头发,和两块奖牌缠绕在一起,郑重地放进了妻子的骨灰盒里,“头发是重病时候,我帮她梳头时落下来的。”三十多年过去了,杨在葆讲起结发妻子,还是红了眼。
回看当年领奖的照片,杨在葆似乎“随便”地穿了一件黑色圆领汗衫,便去了。“当时她走了,我为了叫老岳母安心,就把所有的工资都留给她,不能让她觉得女儿走了,她在我这里寄人篱下。”于是,这个业已成名的电影明星,这个要去领全国大奖的中年男人,口袋里凑不够在百货商店买一件衬衫的钱,“这汗衫是我在太平庄一个路口地摊买的,一块零五分。”杨在葆乐呵地笑着说,“领奖那条西裤其实也穿了四五年,膝盖都有点烊掉了,我出发前到食堂要了碗稀饭,抹上去,又麻烦剧组(服装师)给烫了烫。你看,像新的一样。”
两年后,杨在葆再一次拿到了百花奖最佳男演员。这一次他凭的是自导自演的影片《代理市长》。这个为民请命、敢冒天条的“代理市长”,从剧本到筹拍,从人物设计到修改上映,杨在葆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连续四五个月时间里,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杨在葆说,是改革开放,鼓舞他创作出这样一部作品,也是身边一个个怀着强烈的使命感,勇于开拓、大胆革新的人民公仆,让他一定想让角色最后说出“若为百姓死,做鬼也风流”这句台词。
“我每拍一个戏,都会想,这戏有没有意义。”对待每一个剧本,杨在葆都要问问自己,这戏对社会有没有价值。他反对那些打着电影艺术的幌子去赚钱的行为;他憎恶那些胡说八道的剧本;“我很想演戏,但我不能把我自己给卖了。”他指着进门处的一幅书法,告诉我说那是妈妈从小教他的做人的道理,走近了看,上面写着“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
首席记者
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