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谈起这段往事
1990年7月的一天上午,笔者在大石斋,与这位前辈谈起这段往事时,笔者问他:“难道你真的没动心?”“那都是胡搞巴依,没有一个是当真学画的。”这位前辈的心思仍然在画上。“那你和李秋君是怎么一回事?”笔者又斗胆问他。“李秋君这个人很爱才,她是给我送过几坛老酒的。”老前辈说得漫不经心。
这时我拿出陈定山写的《春申旧闻》,从《瓯香余韵》一节中摘出一段给老前辈看:“秋君才高目广,择婿苛,年已数逾摽梅,犹虚待字。初赏杭州唐云,以为才子。唐云长大白皙,自视甚高,谓为唐寅复生,花鸟兼法新罗,山水远宗清湘。”“云亦兼窃大千之余绪。一日为秋君获其原稿,始知天壤之间,唐云外尚有张大千……”“这个陈定山,有些老糊涂了……”唐云自言自语。“你还有啥话可说呢?”唐云徐徐地说出下面一段话来:“我在来上海之前,在杭州就听说李秋君和张大千的事情。张大千不只是李府上的常客,那时就住在李家,我是到了上海之后的一段时间,在一位朋友家里看《曹娥碑》的拓本,始与张大千、李秋君相识。这时,我手中有一部《曹娥碑》的宋拓本,我看那一本不如我这一本,认定它不是宋拓本,而张大千和李秋君却认为是宋拓本。所以,陈定山说李秋君初赏唐云,后识张大千,那是断然没有的事。再者,陈定山说我窃张大千之余绪,也不是这样一回事。张大千当时就名噪海上画坛,影响很大,仍然是以造假石涛闻名,我那时正由黄大痴转向石涛,对石涛处于狂热的时刻,张大千造石涛的方法也引起我的注意。但他是他的石涛,我是我的石涛,内行人都看得出,我们的内在精神是不一样的。”“张大千的确自谦地说过,他的兰草竹子是画不过唐云的,对你是极为称赞的。”“那是后来的事情。当时他的名气很大,我不和他往来,他出他的名,我还得混饭吃。再说李秋君,谁不知她是小港李家的三小姐,李家是钱庄老板,我当时还是穷光蛋,虽然和朋友诗酒流连,也是穷朋友的穷开心,我和李家李祖韩、李祖夔也没有往来。”“落难公子后花园,与小姐私定终身的事也是有的啊。”我是向这位老前辈开一个小小的玩笑。“那怎么可能呢?李秋君比我大得多,我二十九岁到上海,她大概已经四十岁了,而我又是有家室之累的人,这时她又专美于大千,朋友之‘友’不可友,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我都是不会有那种非分之想的。”“那你客观地评价一下李秋君吧。”我说。“李秋君很洒脱,很爱才,能诗会画,但她的画不如陈小翠,小翠是陈定山的妹妹。诗不如周炼霞。李秋君、陈小翠、周炼霞是上海画坛的三大名媛,解放之后又都同为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师。”
为了进一步证实唐云的话,我又查阅了有关资料,张大千与李家之交确是在唐云之前,应在张大千还未成名之时。高阳写张大千的《梅丘生死摩耶梦》中就说,李薇庄、李祖韩父子都是爱才心切,天生有种结纳四海英豪的开放作风。李祖韩为人颇风雅,当时与陈小蝶(定山)是由江小鹣的“天马会”所改组的“中国画会”的中坚分子。此外,老一辈爱好艺文的名流,如吴昌硕,王一亭以及张大千的老师曾农髯,结有一个“秋英社”,乐于提挈后进,张大千与郑曼青的作品,都为秋英社友评过,最后推断他们的艺术前途是:“郑曼青不得了,张大千一塌糊涂。”现在看来,近乎谬论了。从这里可以看出,张大千在成名之前,就与李家过往。李秋君与张大千情感的结缘,不仅是欣赏他的画,更重要的是性情上的契合,而且也不能否认家庭的关系。谢家孝在《张大千的世界》中,有一段张大千自己说的话:“李家二伯父薇庄先生,有一天把李祖韩大哥、秋君小姐及我叫到身边私谈。二伯父郑重地对我说:‘我家秋君,就许配给你了……’一听此言,我是既感激,又惶恐,更难过,我连忙跪下去,对二伯父叩头说:‘我对不起你们府上,有负雅爱,我在原籍不但结了婚,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我不能委屈小姐!’他们的失望,我当时的难过,自不必说了,但秋君从未表示丝毫怨尤,更令我想不到的,秋君就此一生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