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自幼生长在江河交集的浙东沿海,对水有一种莫名的情结。一条奔腾入海的澄江流经城北,沿江两岸柑橘成林,盛产蜜桔享誉海内。小时候听祖父说,愈靠近澄江边,种出来的桔子愈甜愈好吃。
每至中秋,月亮升起之前,同学们成群结伴地来到北门头的浮桥上,观赏潮汐奔涌的壮观。就读的黄岩中学操场紧挨着旧城墙,墙外有一条护城河,终年流淌着活水。每到夏天,午后休息的时候,男生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溜到河边,下饺子一般跳进河里。县城里的孩子不懂什么蛙泳蝶泳自由泳,只知道“打划水”,实际上是清一色的狗爬式。一半时间在游泳,一半工夫在打水仗嬉闹;水性好一点的,时不时会偷偷潜入水中,装做水鬼,拉住你的脚,惹得几个胆小的哇哇直叫起来。
我的胆子小,明知道已经能够双脚离地游出一阵路,可始终紧挨着岸边,不敢游向河心。终于有一天,在同伴的极力鼓励下,鼓足勇气,朝着对岸游去。没想到才游到一半,突然胆怯起来,心慌意乱,张口喊了一声“不行……”吞下了几口水,顿时手足无措,竟自沉了下去。幸而有同伴奋力相救,及时上前将我拉至了对岸。至今我已想不起来是谁救的我,但是这件事却让我记住了一个道理:万事须一鼓作气,气可鼓而不可泄,最可怕的是半途中自己吓唬自己,那必然自己打败自己。懂得了这个道理,几分钟后,我便在完全不用同伴的帮助下从对岸游了回来。学会了游泳,特别得意;尤其是学会了仰泳,游了一阵,觉得累了,仰头躺在水面上,遥看白云在天穹自由飘游,随意地轻轻划动四肢,那可真是一种“胜似闲庭信步”的感觉。
遗憾的是,自定居上海以后,再没有机会享受这份天然乐趣。有一回我与一位同事去贵阳筹备一个笔会,一天得空游览黔灵公园。没想到一走近黔灵湖,立时怔呆了。这么大一个湖面,竟有这么多的人在那里游泳玩耍!红男绿女,各展身姿,更有许多携老带小的举家而来。顿时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护城河边,不由自主地脱去了上衣外裤,蹬掉鞋子,竟也跳进湖里,变作一条鱼,游进人群之中。弄得我那位同事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站在岸边看着我,还以为我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穿着湿裤子回到宾馆,足以斯文扫地,可我只觉得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活。
自此,但凡有临湖濒海可以“打划水”的机会,我都绝不轻易错过。然而真正称得上过足了瘾的还是前年夏天的环地中海之旅。不说那俨如城堡的邮轮,船上大大小小的游泳池就有四五个,只要你愿意,二十四小时都能游泳;迎着爱琴海的灿烂阳光,走进米克诺斯岛的天体海滩,穿梭在一丝不挂的胴体中间,你才知道什么叫回归自然;一个个仰面朝天,横躺在死海的水面上,高高举起双手,同时将两腿伸出水面,才知道什么叫返老还童。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了弄清楚红海的水究竟什么颜色,我和老伴宁愿少睡两个钟头,一大清早双双溜出宾馆,就像一对十足的老小孩……
直到此刻,走笔至此,我仍仿佛置身在这海天一色的碧波中。我多么想把我在地中海、爱琴海、红海、死海“打划水”的快乐,与我的少年同学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