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去贵西送货,汽车在群峦重叠的大山深处左转右拐,像一位身负重荷的老翁,哼哼着,艰难地向山顶爬行。在一个急转弯处,只听底盘一声脆响,车子便“瘫痪”了。焦急间,见一位山民肩扛一把大扫帚和一把大铁铲,嘴里轻哼着信天游,从山顶顺着公路悠悠地向这边走来。“怎么,车子抛锚了?”没等我回话,他放下养护工具,趴到车底下瞧一眼,然后乐呵呵地说:“噢,是210弹子盘,中!跟我来吧。”我将信将疑地随他走进他的小屋,屋子很窄,全用带皮的粗料木板钉成,屋顶上披了一层带青的草,它掩映在山腰的绿树翠竹之中,时时被飘浮的云雾所笼罩。室内陈设非常简陋,除了养护工具外,仅有一张单人木板床和锅碗瓢勺,只是在小屋的一角,有一只敞口大木箱,里边放着各种旧汽车零件。他翻弄着,如数家珍地对我说:“这些个捞杂子,全是过往的司机们拆换下来,随手扔掉的,可我不忍心它们丢弃着,全都捡了回来,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呢?”
他真的扒出了一只半新不旧的弹子盘,“瞧,准管用!”他笑着,我也笑着。
我俩猫着腰,钻到车底下换好了弹子盘。我发动挂档一试,“嘿,行了,行了!”
“行了,真的行了!”他跟着我一起高兴地叫了起来。
我问他叫什么?他告诉我叫喜子,这五公里盘山道的养护,是父亲从前包下的,开始只是做做帮手。父亲……他在一次清理路障时,山崩被砸死了,后来就继承了父业。他还告诉我:“收藏汽车零件,是我的业余爱好,一旦哪天碰上了过往司机急需,可以分文不要地给他们,往往还跟着他们忙乎一阵子当义务工呐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我觉得他看上去很充实。
我看着从脚下铺展上去的那条平整规范的山道,想着被修复的病车,心中顿升一股敬意!也许有一天,他会踏着父亲的脚印,一去不返,那么,顶替他的,又将是他的儿子、孙子……在这深山老林中,为人民的交通事业,默默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而这一切,远非是当今的那些城里人,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所能理解、所能做到的呵!
前年夏末的一天,当我再次出车贵西时,又幸运地碰上了喜子。看上去,他老多了,也许是养护的担子过重,也许是太阳的炙烤,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我赶忙掏出相机,“咔咔”拍下了喜子这张珍贵的工作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