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兴

　　前两天，在定西路上的老上海葱油饼店又吃到了久违的油墩子，真是让我又惊又喜，满满的童年回忆又回来了。

　　说起油墩子，恐怕是过去上海冬天街头最常见的小吃了。谁没在冬日的马路上吃过几口呢？下午放学后，我总能在校门口的围墙下见到那个熟悉的摊头。

　　还没出校门，就闻到一阵飘香，那多半是摊头里金黄焦香的油墩子散发出来的，它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诱着我疾步奔向摊头，围着摊主，急吼吼的，任凭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生发痛，却迈不开脚步。

　　油墩子摊头的全部“家当”是一只煤球炉、一只铁锅和两只面盆。一只面盆盛着的是已刨得很细很细的白萝卜丝，上面撒有星星点点的葱花、细盐和胡椒粉，另一只盆盛着满满的面糊，那是面粉和水经过充分搅拌，经发酵后形成的。要氽油墩子了，摊主将长柄勺子放入油锅浸一下，用缚了筷子的调羹舀了两调羹面糊，摊均勺子的底部，夹上几筷子萝卜丝，再浇上一层面糊，“嗤”的一声，长柄勺子放进了油锅中，勺子上有只小钩子会勾住锅沿，不使勺子滑入油锅。油墩子在锅里氽煎时，摊主又腾出手来做第二只、第三只，不一会儿，油锅边挂上了四五只勺子，油里冒出无数的气泡，好似放起了烟花。油墩子很快结皮、变色，自行脱模，像潜水艇一样浮起来。有的脱不了模，摊主会把勺子在锅边轻轻一敲，成型的油墩子便滑入锅中，在热油中翻滚。不多时，黄灿灿、香喷喷的油墩子就氽好了，边缘呈现褶皱状的花边。终于出锅了，油墩子整齐地排在一起，把沥油架塞得满满的，面皮上残留着的油还在滋滋作响。

　　等待美味出锅的这两三分钟是难熬的，油氽的香味令我垂涎三尺，手中的三角洋钿捏出了汗。摊主撩起勺子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地将三枚硬币“哐当”一声丢进罐子里。摊主会给你两张日历纸或是一张巴掌大的报纸，让你包着吃。我拿着还在滴油的油墩子不停地左右换手，顾不上烫嘴，“阿呜”一口咬了起来，软糯香甜，酥脆过瘾，却烫得我龇牙咧嘴的，只得对着手中另半只吹冷气。

　　冬天的教室很冷，课间的十分钟，同学们纷纷玩起了游戏，输者往往要请赢者吃只油墩子。“斗鸡”和扳手腕都是我的强项，我时常在口袋里没有钱的时候，与同学“邀战”，从而赢只油墩子。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只好问同学借钞票，请人吃油墩子了。

　　有时，我会站在摊主的油锅旁，看摊主拌面糊，刨萝卜丝，看着锅里的油墩子卟啰卟啰地冒着泡泡。摊主见我长时间驻足，知我囊中羞涩，就叫我帮他刨一面盆萝卜丝，可以奖励给我吃只。这对做惯家务的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我二话不说就蹲在地上，将已洗净的白萝卜在一块小小的刨板上“唰唰唰”地刨了起来。不一会儿，面盆里的白萝卜丝渐渐堆起，我的额头上竟微微出汗了。摊主见我如此卖力，未等我把萝卜刨完，就将一只油墩子硬往我手里塞，叫我吃完再干活。我立马狼吞虎咽起来。这样的“劳”有所获，在那个冬天，我有七八次之多。

　　至于我一直好奇的油墩子模子，一次母亲让我去长宁路476弄口那家铅皮匠店换“铜吊”底时，才知道出自于此。只见一位师傅低头将一只麦乳精罐头拆成一块铅皮，又剪又敲做成模子。模子呈椭圆型，像只小脚盆，上口稍大，底部略小，便于油墩子氽时脱模。

　　小小的油墩子，是许多上海人一段金黄色的童年回忆，曾点亮了多少人放学后饥肠辘辘的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