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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失踪儿童家庭的忧与盼
范献丰
图/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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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对于视孩子如生命的家庭来说,假如孩子不幸丢失,丢失了宝贝孩子的父母的生活状况是怎样的?失去父母的孩子又有怎样的人生?多少年来,有多少痛不欲生的父母求助律师、网站、志愿者,为寻找失踪孩子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与协作,这些特殊家庭的命运牵动人心、催人泪下……日前,在北京睎望艺术馆,作者李月领用笔画和影像,记录了61个孩子,61个家庭,61个悲伤的故事。

  范献丰 整理

  1

  郭刚堂:20年漫漫寻子路

  郭刚堂,47岁,山东聊城人,他曾是电影《失孤》中刘德华扮演角色“雷泽宽”的人物原型。

  困扰他的问题,出现在1997年9月21日。那天,他两岁的幼子郭振走失。为了寻找儿子,郭刚堂在十几年中骑摩托车找遍了全国除新疆、西藏外的所有省份,行程逾40万公里。20年过去了,儿子郭振至今仍不见踪影。他清楚地记得,儿子左脚小脚趾和脚面之间有烫伤的疤痕,两只耳朵外侧有明显的尖尖。

  孩子一走失,郭刚堂立即发动亲友拉网式搜索,有500多位乡亲帮忙找孩子,从阴历八月十五一直找到了年底。当时,郭刚堂把家中的5万多元存款用了个精光,还负债近20万元,原本美好的生活,被彻底推翻。

  但这仅仅是之后10多年漫漫征途的一小部分。1997年底,一辆摩托车,一面印着郭振照片的旗子,未和妻子商量的郭刚堂决定以特殊的方式,独自踏上寻子之路,“骑摩托车寻子,除了因为进村庄走山路方便,还因为这样最省钱,几十块钱能跑好几百公里。”

  以山东聊城的家为起点,北到漠河,南到海南,十几年里,除了新疆、西藏,郭刚堂骑着摩托,走遍了祖国其余所有省份,走遍了每个可能有消息的方寸天地。郭刚堂对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刁难、挑衅、嘲讽都视而不见,他怕因为冲突耽误找孩子。明明笑不出来,也要硬挤出张笑脸,苦笑着求着一路上的人行个方便。

  只有在路上,才能证明自己是位父亲。

  直到2011年深秋,有志愿者提供线索,山东蒙阴有个跟郭振年纪相仿的孩子是被拐去的,当地警方告诉郭刚堂,这孩子左脚上有一块伤疤,“左脚上的伤疤正是郭振最明显的特征。”

  好像离孩子更近了。这是十几年后的苦尽甘来吗?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抱歉,不符合。”郭刚堂努力保持了脸上的平静。这不是第一次让他失望了。

  那之后,郭刚堂又去了浙江,骑行超过一万五千公里,仍是一场空,那是他最后一次长途旅行,以失望告终。

  此后,郭刚堂病了大半年,他决定,换个方式找孩子。2014年秋天,经过两年的奔波,天涯寻亲协会成立,这释放善意的过程给了郭刚堂很大的慰藉。

  郭刚堂最怕别人问他,“你帮过多少孩子找到家?”这没法回答。“我也害怕,全国那么多丢孩子的家长,都来让我帮忙找孩子,我有心无力。再有就是,那些养父养母们都恨死我了,觉得我破坏了他们的平静。”20年里,在每个明天到来之前郭刚堂都对自己说,“也许明天,郭振就回来了”,但“明天”至今没有来。

  2

  杨海军:寻家是他一生的愿望

  寻家是杨海军一生的愿望。可是他连自己多大年纪都不知道,按照他去养父母家的年龄推算,大概四十四五岁。

  在他关于家的记忆里,那是一间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农房,一口装满井水的石缸,邻居曾被牛顶瞎了眼睛。还有,自己最爱吃的是辣椒蘸豆腐。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因为贪玩上了一辆车,下车后已是天黑,一男一女将他带上火车“找妈妈”,下车便是安徽蚌埠。大约知道这孩子养不住,几个月内,他被辗转送到三户人家。“挨打”,是他小时候的关键词——每一次他都会跑,但被追回来后他都会遭遇一顿暴打。某个下雪天,他挨打后被绑在外面冻了一夜。那家人盛怒之下说:“找家就去四川找!”

  被驱逐的杨海军成了流浪的孩子,白天靠在火车站捡酒瓶换馍吃,晚上就窝在公园的长凳上睡觉。长大后,他四处打工,当过帮厨,做过包装工,给人放过牛,还在新疆摘过棉花,扒火车回川寻找记忆深处的“辣椒蘸豆腐”。

  杨海军记得,他家附近,有个名字带“阳”的城市,至于是什么样,他不记得了。绵阳?德阳?资阳?或者江阳?旌阳?简阳?金阳?志愿者掰着手指头启发他,他都摇头。再或者,他的家在重庆、湖南也说不准。但杨海军认定四川就是自己的家,盲目地寻找着亲人。

  因为一直没有户口本和身份证,杨海军的人生似乎处处是禁忌,他外出只能扒火车,不能坐飞机。找不到正式的工作,更不可以登记结婚,甚至在受到人身伤害时,连报案的资格都没有。数十年来,从法律意义上讲,这个叫杨海军的人根本不存在。

  1998年,在安徽蚌埠流浪的杨海军因为一桩被冤枉的偷盗案,阴差阳错地遇见了一位叫王小东的刑警。王小东帮他在派出所做起了厨师,不但发工资,王小东还自己掏腰包给他钱。那段时间,他交了女朋友,2002年,女儿出生了。可好景不长,一天女朋友突然就带着女儿消失了,等杨海军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跟别人结婚了。

  2008年,杨海军认识了现在的女友贾节花,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在四川江油落下脚来,一边拾荒度日,一边继续寻亲。“宝贝回家”的志愿者赵先生,三年前开始接手杨海军的案例,“像他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而最大的困难来自单向寻亲。”

  父亲为何不寻找自己?杨海军说,想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埋怨过亲人。“可能在我走丢的时候,父母找了很久没找到,以为我掉到河里被大水冲走了。”但也许,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杨海军在寻找父母的同时,也是在寻找自己。其实,户口问题并不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户口只是法律身份的认定,他最在乎的还是社会身份认同。

  已为人父的杨海军,不仅承担着为自己找家的使命,更负担着经营好当前生活的责任。女儿15岁了,既然向上找的希望渺茫,那就得向下寄托希望。

  3

  万孝东: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回家就好”

  万孝东紧紧抱住回家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二十年。

  “回家就好。”儿子万双健是律师张志伟和“宝贝回家寻子网”创办人张宝艳带回家的,万孝东特意刮了胡子,额头上多年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但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尽管儿子已回家,开口叫了“爸妈”,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踏实的感觉,因为女儿万艳还是不知所踪。

  1993年,23岁的万孝东从湖南来到深圳打工,两年后,妻子带着女儿万艳和双胞胎儿子万双龙和万双健也来到深圳。然而,仅30天,万家就经历了一场浩大劫难。

  这天,午饭过后,万孝东睡了一觉醒来,发现5岁的万艳和3岁的小儿子万双健不见了,夫妻把出租屋附近都找遍了,依然没有孩子的下落,下午六点,万孝东选择了报警。

  之后,万孝东把寻人启事贴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甚至在所有深圳的报纸上都刊登了寻人启事,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原来,被拐当日,姐姐带着弟弟在出租屋门口玩耍,人贩子恰好路过,看见没有大人陪伴,就领着孩子离开了。最后,万双健以一万三千元被卖给了距深圳100多公里河源市一姓罗的人家。罗家有5个女儿,为了延续香火,买下这个孩子,改名叫罗小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万孝东找孩子的方法也从贴寻人启事转变到了利用互联网,经常发布寻找儿女的信息。这些信息也引起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万双健和哥哥万双龙是双胞胎,志愿者求助公安部门。希望利用长相相似的特点,通过人脸识别系统库寻找万双健,后来,警方在系统库中锁定了目标,就是河源的罗小定。经过DNA比对,罗小定就是万双健。2015年,在深圳盐田区海山派出所,儿子万双健和家人终于见面,这一刻的相见,他们用了整整二十年。

  但是,同时被拐的姐姐万艳现在仍然没有下落。5岁被拐的她,今年已经27岁,万孝东说,他会和双龙、双健继续寻找万艳。尽管万艳可能已经嫁人,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本文摘编《北京文学》2018年第二期《中国失踪儿童家庭的忧与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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