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不重视教育的家长,只要碰到孩子撒谎,都立刻“教育”得特别理直气壮:“这还了得,小小年纪就撒谎!”撒谎向来是小孩子最大的罪名,属于道德品质问题。与此同时,成年人几乎每日都生活在谎言中而习以为常。他们认真地倾听谎言,假装信以为真;他们也张开嘴巴,随时准备讲述一个谎言。成人世界对自身谎言的容忍几乎是无限的。
说谎的人,对孩子们哪怕最小的谎言都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说谎的人,面对一个撒谎的孩子,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道德优越感。我一直对这个悖论很感兴趣。
一位妈妈对我说,她快被女儿气死了,原因是没考好且罢了,还瞒着家长。“上次数学连续两次考砸,都没说她。现在倒好,撒谎成瘾了,这回非得好好惩罚她!”
具体分析一下这个谎言:
首先,瞒着是怕挨骂。妈妈对待分数的态度,早就让孩子如巴甫洛夫条件反射般预料到说出真相的不妙结局,所以选择隐瞒。
前两次饶过,不代表这一次饶过。何况,饶过也难堪。除了趋利避害的本能,小孩子也有自尊心与面子问题(哪怕在父母面前),对不愉快的事情不想多加提及。
当孩子考了第一名,你夸她“你真棒!”,孩子考了第二十名,你难掩失望之情,孩子考了第三四十名,大概要暴跳和咆哮了。这些微妙的信息早就传递给了孩子,你究竟如何对待成绩这回事,小孩子心中跟明镜似的。许多家长没有意识到,你的孩子爱你,有时她撒谎,只是害怕让你失望。
如此为孩子们辩解,是想说明类似的谎言自有可以理解的逻辑,家长们完全无需上纲上线,动辄从道德层面进行解读。
那么为什么成人特别害怕孩子撒谎,务必赶尽杀绝呢?
当父母的,都认为自己天经地义对孩子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当孩子隐瞒起生活中一小块,或者用谎言遮盖起一个事实,父母对孩子的控制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盲区,父母们便恐慌了。
只有无所不知才能全盘控制。当你挥起道德的利剑劈向孩子的谎言,也请你意识到,你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正义,也许你只是不满于自身权威遭到的挑战,是你身上的“霸权狂”在发怒。
你和孩子都是人类之一分子,你们身上存在人性共同的特质,包括虚弱的可笑的那些层面。请你随时省察自身的人性,并从人性的角度,而不是道德的角度,看待孩子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