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讲台当老师了,顽皮的学生送了我一个雅号——“四喇叭”,因为我手肘、脚膝有四个补丁。“四喇叭”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收录机。其实他们应该叫我“五喇叭”才是,因为我屁股上还有个大补丁。只是因为学生对我的谅解,才不把它算在内。
那时学校门房管电话。门房是位苏北老头,他把我的姓名念成“蜡烛”。有一次“蜡烛”声起,我急忙赶到门房,原来是来稿费了,“乖乖龙地冬。三百多!我当门房这些年,就你的稿费多。该买件好衣服穿穿啦!”
慢慢地,老师的条件好了,穿破衣服的少了。我的衣着也有改观,有一次不小心又穿了件有补丁的衣服。这一下上上下下都议论开了。校长对我说:“怎么,还穿破的?”我说:“以后一定注意。”我知道他是关心我。
有一次外校有位老师生病,领导要我去代课。我背着背包走进教室,学生在叫:“修灯的师傅终于来了!”我走上讲台:“上课!”同学们哗地叫起来。看来他们真把我当成修灯师傅了。我自然不会介意学生的“衣冠取人”,谁让你衣着如此随便。当然我课上得不错,从学生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还有一次我到某文化宫开讲座,在电梯里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问我:“喂,送一份快递要多少钱?”我漠然地摇摇头。当我对着话筒开讲时,眼光横扫会场,突然发现一双愕然的眼睛,想来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位年轻人吧!
“春江水暖鸭先知”,教师的衣着的变化,最早是从幼儿园老师开始的,渐渐地小学老师的服饰也靓丽了。再过几年,初中老师也有变化,然后是高中,渐次,大学老师的衣着也上了档次。有人说:服饰与学问成反比。这个说法被事实击败了。大学老师未必个个学富五车,小学老师也未必只会哄孩子。更何况,现今年轻的大学老师的衣着也许比幼儿园老师更时髦。
衣着的变化根本上是经济条件使然,自然也有时代的因素。想当年能穿上军服,那最令人艳羡。以后穿工作服上街也能让人眼睛一亮。当年外滩爱情墙边,多少年轻人谈情说爱穿的是工作服啊!衣着的变化也自然是个人素养的一种外化形式。我有位被称为“德公”的老朋友,学问好,人品高,被公认气质非凡。他到北京去开会,顺便到天安门附近的地摊走一圈,淘了件三十元的风衣,配了副纽扣,穿在身上,谁见了都说值几千元,他要解释别人还偏不信。
儿子上大学,头几年要的是“名牌”,大三后就扔在家里,他要能够体现他个性的服饰,未必是名牌。我理解他的变化。当然他扔在家的旧“名牌”也自然成了我的服饰。有次上完课下楼,只听见前面有学生在大声嚷嚷:“老师今天穿的是名牌‘耐克’!”“是假的吧。”“我特意走近看过,是真‘耐克’!”
嗨,我叹了口气,又不由笑出声来:我这个人哪怕穿“名牌”也要被怀疑真假。谁叫我排行老三,不穿破的,升格了,嗨就是升格也还是爱穿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