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居委垃阿拉屋里装仔一只公用电话,叫阿拉姆妈管。姆妈顶开心哉,老早是家庭妇女,现在有生活做,经济浪有进账。屋里日脚也好过点哉,别个觉勿着,姆妈每天早浪拎转来个小菜篮头里向,货色硬碰硬多仔交关。
搿只电话邪气老式,黑颜色个,上头高起来像元宝,用来挂话筒,前头一只圆盘,拨号头个,搿种样子现在只好垃拉博物馆搭仔电影里向看见了。电话号头是五位数:70437。讲起来,我读书前头识字还是从搿只电话浪启蒙个。有辰光电话打进来,姆妈正好垃拉灶披间汏菜烧饭,我就拎起电话来听,还要填一张小来死个传呼单子。要喊个人家几弄几号搭仔回电号头搿点数字倒便当,人个名字蛮难个,自己一塌刮子就会得迭几个常用字,只好照读音写上去再讲。姆妈总归垃旁边看拉海,笑笑讲:“音同字勿同,勿要紧个。”
搿个辰光小学读书半日天,下半日勿上课个,我就帮姆妈管电话。有电话来,要打回电个,要传句闲话讲桩事体个,老鬼哉,填好单子就去喊。老城厢里弹硌路小弄堂,侪是七十二家房客。勿过我对每家每户倒是熟透个,要喊啥人家电话,勿要问得个,勿要寻得个,蹦蹦跳跳好一直跑到伊拉门口头。一日子热中心,竹行弄定福里3号两楼后厢房王家有电话,我一口气跑到门口,刚喊了一声:“王佩娟电话。”一个大姐姐从屋里出来,用手节头摆垃嘴唇皮前“嘘”了一记,拿我拉进房门。我苗头一轧,晓得伊是要我声音轻点,勿拨隔壁邻舍听见,豪燥掐紧喉咙,踮起脚节头,细声细气个讲:“姓周个同志打电话来,叫侬今朝老地方老辰光等。”看牢我痴形怪状个样子,大姐姐倒笑出声来,伊摸摸我个头,拨我三分洋钿传呼费,还从两用衫袋袋里摸出一卷水果糖,剥脱外头个锡纸,掰下一粒塞垃我个嘴巴里。
记得读初一个辰光,一日子夜快头,我一边做功课一边管电话。垃做阿末一道数学题个辰光,有只电话进来,是传话拨恒德坊6号马家个,讲是现在来车嫁妆。挂脱电话,我连下去做一道做仔一半个题目,想还有一点点做好算哉。呒没想到刚刚拨电话一来,思路轧牢,横弄竖弄做出搿道题目,再想着电话还呒没喊过。豪燥一个发腾虎跳蹿出去,门槛浪推扳一点扌贯脱一跤,弄堂口小皮匠还当仔我垃白相官兵捉强盗。等我跌煞冲煞奔到马家,完结,已经晏脱。车嫁妆个车子停垃门口头,男家几个亲眷立垃门口等,屋里向女家人手忙脚乱。新娘子撅起嘴巴勿开心:“做啥勿打只电话来,侬看急煞人 ?”新官人也急得额角头浪汗淌淌滴,讲:“我出来个辰光打过电话个。”外头看闹猛个邻居看嫁妆哪能介许多辰光勿出来,还当是出啥个事体,讲三讲四起来。我偷偷叫退出人群,面孔发烫。
后头来,我插队落户去哉,勿再喊电话哉。再后来,居委拿公用电话收得去哉,讲是要备战备荒为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