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底,我结婚的时候,收到许多珍贵的礼物,随着岁月的流逝,大部分已经消耗或遗失。但是,惟有一份礼物,一直伴随我到了今天,那就是段云老的书法横幅《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我和段老的小儿子段晓飞是38军的战友。在那个年代,战友比今天人们常说的“同事”一词可是多了许多情谊和血肉。1976年初,周总理去世后,“四人帮”为了压制全国人民对总理的思念,禁止举行追悼会,部队也不例外。我和晓飞等几个北京来的子弟兵,悄悄地聚在机关宿舍,自发地为周总理举行了追悼会。大家热泪盈眶,愤愤不平,为国家的前途担忧。在那沉沉的夜色中,我们共同低吟着:“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去年,遇到当年部队保卫部的干事,他透露,我和晓飞当时的活动一直都被高层所“关注”。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忧国之心和兄弟之情还依然使人热血沸腾。
粉碎“四人帮”之后,我们纷纷恋爱、娶妻。在我结婚的前几天,晓飞来到我家,笑呵呵地说,送你件礼物。我小心地打开一层又一层裹着的报纸,最后见到的是他父亲段老的一幅墨宝。我爱书法,晓飞是知道的。那时,晓飞时常让我看看段老的书法,挠得我心里老是痒痒的,希望能够得到一幅段老的真迹。晓飞好像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竟悄悄地请老父亲挥笔留墨,而且还到荣宝斋精心装帧糊裱。当我慢慢打开横幅时,段老那遒劲而又飘逸的墨迹,如同一幅壮阔的山水画卷,令人不禁“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我喜欢段老的书法。段老的字既有文人的书卷气,又蕴藏着书法家的功底和秉性。但是,比文人字多了点傲气,柔中带刚,刚胜于柔;比书法家多了点霸气,不取其巧,淡泊天成。正如启功老对他的书法评价那样:“溯往开今真谛在,天然平淡仰云翁。”
但是,看多了段老的字,你会感到这既不是文人字也不是书法家的字,铸就段老书法风骨的还是政治家的老辣和沉稳。段老革命数十年,且一直在总理身边工作,独有的历练和深沉,悉数都融入了他的书法之中。我看过他的多幅作品,那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情怀,那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志,力透纸背,跃然而出,扑面而至,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段老,我曾经遇见过几次。北京东城帽儿胡同中的一个古朴、恬静的四合院,正是段老的旧居。当时,老人略微繁忙,我从未与老伯攀谈,聆听教诲。这是一憾。巧的是,1997年春天,段老与我泰山大人前后几天相继去世,至今都在八宝山的同一灵堂。每每祭奠泰山大人时,我总也会在段老的遗像前伫立一会,与他说上几句,追思这位1912年出生,从山西省蒲县城关镇走出来的革命者、书法家。
岁月不饶人。在退休之后,我开始日习百字,临智永,摹松雪,更觉得书法的深奥和博大,要成就段老的书法造诣并非易事。但是,我将坚持习练下去。再过十年,我愿意与战友晓飞来个比赛,看看我们俩的书法谁更有段老的精、气、神。
今年是段老百年诞辰。写此短文,以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