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招待所早已改名为天仓宾馆。钟雨清踏进大门时，心里涨得满满的，又有些惴惴不安。

　　气温骤降，冻雨渐渐变成了大雪。凛冽的寒风中，雪花飞舞，屋顶、树梢和草地上，积雪越来越厚。钟雨清边走边想着前些天突然而至的那个电话，那就是他的前妻汪小琼打来的。这女人还是这脾气，说话做事一点都不含糊。上午说要来天仓县，下午就到了。十多年过去了，她重新出现在天仓县城，不禁令他想起过去的日日夜夜，想起自己在七星河中学代课的日子，想起那漫长多事的冬天，想起汪小琼在石拱桥上的身影，还想起那次在乔寄虹家突遇她和李子栋的尴尬……他心跳有些紧，甚至有些头晕。

　　门开了，汪小琼出现在他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显得那么年轻，唯一的变化是，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出现在她眼角。

　　钟雨清问：“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汪小琼说：“一言难尽。你呢？”钟雨清说：“就是整天忙，忙得都不晓得自己是谁了。”汪小琼笑说：“当了副县长，身不由己了是不是？”钟雨清说：“我的情况你都知道？”汪小琼说：“我的视线没离开过这里啊。你当记者的那几年，江海市哪个老百姓不知道你钟雨清，要了解你情况还不容易吗？”

　　钟雨清有些惭愧：这么多年来，汪小琼一直关注着你，而你呢？你又何曾打听过她的消息？他轻声问她：“给我说真心话，你现在有什么困难么？”

　　汪小琼笑起来，说：“谢谢你关心。也许你还不了解我的实力，这些年折腾下来，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汪小琼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名下已经有了三家服装厂和两家酒店。不是吹牛，要是我到天仓县来注册，恐怕算得上是私企首富了。”钟雨清哦了声，问：“那你这次来天仓……”汪小琼说：“一是来看看你，二是晓得你有难处，来帮你一把。”钟雨清问：“我有什么难处？”汪小琼说：“电视里报纸上，关于天仓县的所有消息我都看了。你们村小的校舍教室，不是有倒墙坍屋的么？不是有许多老师开不出工资么？我知道，你这分管教育的副县长日子不好过。”钟雨清说：“我们乡校窟窿多着呢，你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啊。”汪小琼说：“每个学校都给钱，我没有那么大本事。但我可以出点力，帮助几个穷校建起校办厂。这样一来，穷校的经济

　　就可以接上气了。”

　　钟雨清冲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所有的惭愧、感激和钦佩，都包含在这紧紧一握之中……

　　就在这同时，乔寄虹也冒着大雪，走进了颜公亮在江海市区的家。颜公亮跟乔寄虹分居后，一直单身住在这里。他依旧喜欢打球，跟过去的女弟子———钟楚妮———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乔寄虹进门时，他正坐在电脑前给楚妮发“伊妹儿”。乔寄虹往电脑屏幕上一扫，看见的正是钟楚妮的照片。

　　乔寄虹问：“楚妮还在美国吗？”颜公亮说：“她已经在那里定居了。”乔寄虹问：“她结婚了没有？”颜公亮说：“结婚了，可又离婚了。”乔寄虹说：“听说她要在中国领养一个孩子回去？”颜公亮说：“也就说说而已。领养孩子在法律上有很多程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乔寄虹说：“她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生一个？”颜公亮说：“人各有志，她有自己的婚姻观和家庭观。前些年她还跟一个美国人同居过，后来又散了。”乔寄虹感慨道：“一眨眼，楚妮也成了中年人了，当年在七星河中学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现在，她也得经受生活的煎熬了！”颜公亮说：“是啊，人生如白驹过隙。岁数和欢乐是成反比的，岁数越小，欢乐越多；岁数越大，欢乐越少。”乔寄虹说：“你看，哲学家又来了。”颜公亮笑起来，又说：“我刚刚还在网上看见了肖嘉慧的消息呢！”乔寄虹问：“是吗？”颜公亮说：“她当上了全国优秀教师！她对后进学生的教学法现在全国都在学呢！”乔寄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飞雪，说：“还是肖嘉慧好，踏踏实实教书，桃李满天下。”

　　有人敲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外，问：“请问这是颜处长家吗？”颜公亮说：“有事么？”门外人压低声音，说：“我是天仓县来的，能进门跟颜处长说两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