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皖南,那时父亲傅秋涛任新四军1支队副司令兼老1团团长。1940年4月,日军派出5000余人,分两路向泾县、南陵、青阳等地“扫荡”。其中一路2000余人,向新四军军部驻地云岭扑来。4月26日,在叶挺军长亲自部署下,父亲和江渭清叔叔共同指挥1团进行了著名的父子岭战斗,经过8小时的激战,歼灭日军300余人,取得了重大胜利。这一仗不但保卫了军部,也极大地鼓舞了广大群众的抗日激情,更为那天我的满月增添了喜庆。
随之而来的9年,也是我终生难忘的童年生涯。
1941年1月,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血腥事件——皖南事变。新四军军部被数倍于我、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队重重包围。那时父亲任新四军皖南第1纵队司令员,他和他的战友们决意要杀出一条血路,突破重围。为了确保部队突围成功,父亲和母亲决定把我托付给当地群众抚养。
未满周岁的我自从离开了父母、离开了部队,小生命始终就处在危难之中。好在有中共皖南地下党组织、游击队以及皖南父老乡亲们的掩护,一次次化险为夷,奇迹般地生存下来。
在我刚记事时,曾被转移到一户孩子多的人家。没住几天,这家的养父被村里的还乡团叫去了,到晚上都没有回家。第二天被人用门板抬了回来,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人已经被还乡团打死了。听到大人们在议论:还乡团就是因为发现他家多了一个孩子,把他叫去,问他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亲戚。还乡团不相信,就把他吊在房梁上打,直到打死,才叫人把他抬回来。村里人忍着悲愤,含着泪水,扎了纸马、纸人、纸房子给他送葬。那也是我第一次参加送葬。虽然我年龄小,可我知道养父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打死的。葬礼一完毕,立即有两位叔叔将我背上,进入了大山深处,走向下一户人家。皖南的父老乡亲不顾个人和家人的安危,有的甚至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他们的壮举至此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
记得那时,经常会有国民党的密探和当地的还乡团分子,在我周围转悠。他们化装成做小生意的、剃头的走村串户,四处打听傅秋涛女儿的下落,一心想抓住我、杀了我。有一次国民党抓到了一名游击队长。向他提出的条件就是,告诉他们傅秋涛的女儿在哪里就放了他。可被他拒绝了,最终牺牲在敌人的枪口下。地下党是我的守护神,我除了不留头发,女扮男装外。经常转移居住地是法宝,我像接力棒一样不断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在抚养人的家里,最长停留时间不超过三个月,短则几天就另换驻地了。
在远离家人的岁月里,皖南地下党、游击队以及每到一家的乡亲们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关爱着我。
随着渡江战役的胜利,部队派人来接我,可我根本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我向部队提出要“最近的”养父陪我走,他们同意了。我在养父的陪伴下来到青戈江,搭上一个小竹排到了芜湖,转而又乘轮船到达南京,最终我在上海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父母非常高兴,没想到他们失去多年的女儿又回来而且长大了。我原名傅国美,意思是希望我们未来的国家富强美丽,没有战争。爸爸见到我高兴地说:“改名吧,叫傅还。皖南人民不但把女儿养大了,还送回来,这是失而复得哟!”
在皖南的9年里,父老乡亲们对我的养育之恩终生难忘,我在他们无私无畏的大爱中从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长成了一个小姑娘。安全度过了战争年代。我永远铭记着他们——我皖南的爸爸妈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