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周末陪包子晃旧书铺，小人梦想淘到一册旧的、西班牙文的《国家地理杂志》。这种小梦想，在本埠，实现起来委实有难度，比梦想一双超英赶美的炫丽运动鞋，难多了。而那么难的事情，我们母子居然曾经做成过一回。于纷杂的盗版书地摊上，如获至宝地打捞到一册，很奇异，很绿野仙踪。

　　那日包子小人扑进书铺，便全神贯注东找西找掉进他的西班牙梦想里。我转身找我要的书，今天好命，竟然有旧的周刊杂志小小一堆，随便抓了五六本。一本三月里的《女性七日》，半年前的周刊，很霉很旧很八卦。翻翻，竟亦有趣。里面一篇女作家仙川环的访谈，43岁的女作家，早稻田毕业，学医的，小说全部与医疗相关，《感染》《转世》《繁殖》和《误饮》，还有《无言的旅人》讲尊严死，《最后的栖家》讲老人医疗，这位环小姐，业余爱好赛马和威士忌。访谈里，环小姐亦谈及理想的生活方式，最好是做一半农业，再做一半自己喜欢的专业工作，比如写作。这样子半耕半读，啧啧，最赞了。原来古往今来，形形色色的中年人，无分男女，都有一个桃源梦的。陶渊明的归去来兮，应是一阕流行时间格外悠长的大众民谣。

　　垂首想想我自己，却没有丝毫的田园梦幻，对农耕完全不来电。是太没悟性了，还是仍不够老？咬着手指头千思万虑，我希望是后者啦。

　　在旧书铺晃了半个多小时，我买了一堆旧杂志，包子买了一本石器时代的小说书，英文的。至于他的西班牙文《国家地理杂志》，没有得逞。那日书铺里，有荷兰文的法文的德文的《国家地理杂志》，偏没有西班牙文的。旧书铺的贼，就贼在这种地方了，年复一年地，让你爱恨交织欲罢不能。

　　之二，前个月，去长白山白相，那个地方遍地两种铺子，一种朝鲜饭馆子，一种山货铺子。朝鲜饭馆子好吃的，著名的凉面，端上来是雄浑一小脸盆的，冰凉冰凉，一盆子下肚，五脏六腑都小冰冻了。这种东西，只有到原始产地，才吃得畅肆，在上海吃个朝鲜凉面，掐头去尾，没了那种蓬勃气概，不堪吃。

　　山货铺子铺天盖地，外乡人不知如何甄别良莠，晃了三间，忽然就有了思路。那是一间十分逼仄的小铺子，黑胖老板每天下班才来开铺子，铺子简陋得三步跨到头，哈士蟆人参黑木耳蓝莓干，长白山的好东西，统统堆在一张折叠床上。黑胖老板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嗑松子一边看闲书，问伊，看啥书呢？人家把封皮翻过来给我看，《收获》哦，我当时就无语刮目了。然后很暴发户的样子，跟老板讲，称称称，蓝莓黑木耳榛蘑，都称一斤两斤，人参拿几盒子。那黑胖老板丢下手里吃到一半的松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副真的吗表情。

　　说真的，在白山黑水之间，还邂逅收获，这个真绿野仙踪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