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我不再感到自卑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波亚去长途车站买票。他很有些紧张，生怕还会遇到“眼镜阿姨”，遇到警察。可越是紧张，偏偏越会生事。这不，他的眼神飘忽起来，忽然间，“眼镜阿姨”就闪现在眼前。“眼镜阿姨”往左一摆肩，左边就又出现一个“眼镜阿姨”；往右一摆肩，右边就又出现一个“眼镜阿姨”。“刷刷刷”，一晃眼，左右两边各拉出一列“眼镜阿姨”。正当波亚惊诧之时，这两列“眼镜阿姨”转瞬间变成了两列警察，并由纵队变成了横队，雄赳赳气昂昂地正步走来。

　　波亚倒退几步，揉揉眼睛，发现一个警察的人影都没有。

　　波亚彻底放松下来。

　　波亚顺利地买到了第二天一早的车票。回旅馆的途中，他又顺道去了一次欧亚商厦，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简易剃须刀，给安叔的，一样是毕业纪念册，他打算送给安叔的女儿妹妹。

　　波亚他们班里最近很热闹，因为快临近小学毕业了，大家都买了各式各样的毕业纪念册，缠着同学在上面写留言啦，秀签名啦，建“秘密档案”啦，留通讯方式啦……那个许亮亮最好玩了，说是要在波亚的纪念册上填一个“个人小档案”，以让波亚永远记得他，可是，在“生日”一栏里他写“就不告诉”，在“星座”一栏里他写“还不告诉”，在“手机”一栏里他写了一个号码，却又在括弧里声明“不用”。这不等于没写吗？还有好玩的呢，在“毕业宣言”里他竟然写道：“远离路小薇，快乐伴随你！”

　　波亚想，虽然妹妹跟他不是同学，但送她一本毕业纪念册，两人就会像同学一样熟悉了。回到旅馆，波亚一进门就掏出两张车票给安叔看，安叔捧着车票，高兴得直笑。波亚看着安叔说：“安叔，你可以剃胡须了，你昨天吓到了我，明天可别吓到妹妹了！”安叔懒懒地说：“算了，不剃了，我又没剃须刀。”

　　波亚说：“你昨天就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哦！”他说着，掏出剃须刀来，“我给你买来了，我要把你拉碴的胡子全部消灭掉！”波亚学电视里广告的样子，在安叔的嘴唇和下巴上抹上肥皂水，然后横过来竖过去地用剃须刀去刮胡子，把安叔折腾得“哇哇”大叫。

　　“哈哈，安叔，你好年轻，我都认不出你来啦！”波亚闹腾着。“是的，因为你，我变了好多！”安叔笑着说。“对啊，安叔，你以前老喜欢搓手，看到别人，头也低下去了，声音也低下去了，可你现在不是这样了！”波亚学着安叔搓手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安叔拍拍波亚的手说：“那是因为在你面前，我不再感到自卑，感到紧张了！”

　　波亚朝安叔努了努嘴，“哼，可你却说我是个逃学的坏孩子。”安叔按住波亚的肩膀，“我真的错了，波亚，你能原谅我吗？”波亚点点头，说：“我已经原谅你了！”突然，安叔一下合扑到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波亚急急地问：“安叔，你怎么啦？”安叔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波亚赶紧帮他翻过身来，为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

　　安叔的脸孔扭在了一起，嘴唇发紫，面色更加苍白了。他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气，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滴落下来。

　　波亚紧张起来，说：“安叔，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安叔摇着头对波亚说：“我知道自己病重了，不会好了。”

　　波亚倒水给安叔服了药，还帮他揉胸口。安叔的呼吸平复了一些。安叔招招手，让波亚靠近他一些。

　　安叔握住波亚的手说：“我想好了，明天你还是一个人去吧，我真的走不动，去不了那里了，可是我很开心的，因为你能代我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去后代我看看妹妹，告诉她，爸爸没有一天不爱她……”

　　波亚摇摇头说：“安叔，这句话你要亲自跟妹妹说才好呢！”

　　安叔拍拍波亚的手说：“你去后就早点回家吧，以后就别管我了，让妹妹也不用来找我。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去一个自己安顿自己的地方。”

　　波亚依旧摇着头，说：“安叔，你别说了，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安叔松开握紧波亚的手，然后轻轻地将波亚的手指一根根掰过去，最后只握住了他的大拇指，静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