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艺坛名士风流,他们恃才孤傲,任情自适,追求新奇高雅的生活。此时新兴的篆刻已是名士闲情艺术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为彰显其风流本色的绝佳载体。
明末的归昌世与李流芳博学多能,集诗文、书画、篆刻诸艺于一身,是典型的名士类篆刻家。
归昌世(1574-1645),字文休,号假庵。江苏昆山人,寄居常熟。其祖父就是被誉为“明文第一”的著名文学家归有光。归昌世弱龄早慧,诗文得家法,却屡困科场,襟抱不开,养成了他阔疏落拓的性格。时有达官恳请其书作,欲立于府门外木柱,归昌世不允。因不善生计,并常常日高醉卧,以致家中囊空如洗,饔飧不继,其贤妻“典衣易粟,不使文休知”。甲申(1644)明亡,归昌世行歌野哭,痛心疾首,越年病故。归昌世善草书,精绘墨竹,所作“枝叶清丽,逗雨舞风”,神趣横溢,深得宋元遗意。对于治印,他倡导“性灵说”,称:“作印不徒学古人面目,而在探其源。源则作者性灵也。性灵出,而法亦生,神亦偕焉。”将印章风格视为个人性灵的外化,这与当时文坛袁宏道“公安派”所提倡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说”一脉相承,在他的印作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李流芳(1575-1629),字长蘅、茂宰,号檀园、泡庵、慎娱居士等。祖籍安徽歙县,定居南翔(今属上海嘉定)。万历三十四年(1606)中举,后入京应试,屡试失意。天启二年(1622)后金攻陷辽东广宁,朝野震惊,李流芳闻讯即弃考返乡,绝意仕进。李流芳善诗文,精书画,工篆刻。明末学者姜绍书在《韵石斋笔谈》中曾赞言:“李长蘅、归文休以吐凤之才,擅雕虫之技,银钩屈曲,施诸符信,典雅纵横。”又性好江南山水,尤爱西湖,绘画也以山水居多。董其昌赞其画为“其人千古,其技千古”,给予极高的评价。李流芳性耽印艺,曾回忆说:“余少年游戏此道,偕吾友文休竞相摹仿,往往相对,酒阑茶罢,刀笔之声,扎扎不已,或得意叫啸,互相标目,前无古人。”给人描绘了一幅狂狷自现、乐不可支的生动激荡场面。万历进士王志坚在《承清馆印谱》题跋中称:“方余弱冠时,文休、长蘅与余朝夕,开卷之外,颇以篆刻自娱。长蘅不择石,不利刀,不配字画,信手勒成,天机独妙。文休悉反是,而其位置之精,神骨之奇,长蘅谢弗及也。两君不时作,或食顷可得十馀。喜怒醉醒,阴晴寒暑,无非印也。每三人相对,樽酒在左,印床在右,遇所赏连举数大白(大酒杯)绝叫不已,见者无不以为痴,而三人自若也。”其实这也是对明末整个文人圈好印成癖的一个真实写照。从传世的篆刻作品来欣赏,归昌世渊雅工稳,李流芳古拙率真,与他们精心配篆和信手勒成的各自创作作风相关。
归昌世与李流芳具备诗、书、画、印全方位的修养与才艺,不必像职业印人那样为生计四处奔波,游艺八方。他们好古成癖,情趣高雅,并将刻印视为风雅、自适生活的内容之一。明末文人十之八九皆好篆刻,他们因印而狂,因印逍遥,兴来操刀,怡然自乐,以石言志,以印寄怀,又自以为嬉戏而不留名款。沸腾的一代印坛,难定的个人印作,故而也为我们梳理研究个案带来不可追索的缺失,这不由令人扼腕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