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这是民间对四川、湖南、贵州三地吃辣程度的描述。这三个短语,意思差不多,本来分别套在三个地方头上,可是,三个地方的人为争“怕不辣”这顶桂冠,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领受其余的两个封号。
一开始我还有点纳闷:三个短语,“半斤八两”,有何分别?仔细琢磨,似乎觉得只在语气上有细微的差异:不怕辣,是能吃辣的意思;辣不怕,是再厉害的辣也能吃的意思;怕不辣,是说自己承受辣度大空间很富余,哪怕最辣的味道,不过是小菜一碟。看来,“怕不辣”,气场最强,气势最足,气派最大,怪不得被三个地方的人都看中,敢情它有舍我其谁的王者风范啊!
中国人的吃辣史不算很长,可是吃辣的广度、深度都可圈可点,尤其近二十多年来,随着重庆火锅的风靡,东南沿海城市一改不碰辣的习惯,纷纷易帜,吃上了辣,能吃辣了,吃了上瘾。有个未经证实的传说:麦当劳总裁到中国区视察,发现c此间的麦当劳卖得超好,就奇了怪了,心想,在美国,麦当劳不过是种快餐,填饱肚子而已,怎么漂洋过海,就成为了美味佳肴了呢?看不懂。于是亲自品尝了一下:喔,好辣!这是美国的麦当劳根本没法比的,才明白中国区的麦当劳的制胜法宝,在于调味偏辣一些,以迎合中国顾客,尤其是青少年的口味。
不管这个传说有多大的可信度,中国的麦当劳确实做得比较辣,特别是那款鸡腿汉堡。我在好几个国家和地区都吃过麦当劳,印象深刻的是淡和凉,不够刺激。可见我这个南方土著的口味也被改造了。
四川、贵州、湖南谁能勇夺吃辣冠军,不光我说了不算,其他人说了也不算。不过,我也见识过那边的人吃辣的热火劲儿。
我有好多四川朋友,有的在上海待了十几年了,被上海同化不少,感觉他们并不是那种无辣不欢的主儿,我们随便在哪家餐厅聚餐,他们都随遇而安,从来没嚷着要加一份水煮鱼或夫妻肺片。现在想来,可能是人家客气罢了,因为有时在川菜馆吃饭,大家都在喊辣,他们只是笑眯眯的,一点没事,可见他们的“涵养”功夫极深。朋友中的一位企业家被那些四川人感染、被那些四川菜吸引,正好每年用于请客吃饭的招待费见涨,本着肥水不外流的理念,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干脆开了一家菜馆,而且是川菜馆!
生民兄是滴滴刮刮的上海人,生于斯,长于斯,但每每朋友聚餐,一定私下关照服务生:切盘辣椒来。还不忘叮嘱一句:要最辣的那种!我从没有见他因为吃辣而皱过一下眉头。令我惊诧万分的是:他吃菜泡饭,居然也要加一勺辣椒!朋友们好生奇怪,连四川朋友也买他几分账:他吃辣的本事怎么那样大?有一次他无意当中透露:自己的祖籍乃是四川,不过从小没有受过正规的吃辣训练,家里吃的和上海人没有分别。我暗想,所谓遗传,不光是智力、身体等等,口味也不可忽视的吧。
东北人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应该能吃辣,事实上很多东北人能吃辣,但吃不了重辣。我有个朋友,女的,东北那旮旯的人,虽说是个演员,细皮嫩肉,有江南女子的范儿,但饭桌上就豪情万丈了:饮酒不在话下,吃辣更是吓人,不光每餐必辣,而且总嫌不辣。有几次在很正式的场面上,她从身边摸出一瓶或一袋“泰国小辣椒”,自得其乐,忘乎所以。其形其状,粹然一女汉子矣。更富传奇色彩的是,她告诉我,在沈阳上艺术大学时,还吃不得辣,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自己拼命吃着辣椒。第二天早上一醒,就觉得口中淡出鸟来,中午开饭,辣子入口,竟应对裕如。从此无辣不欢,而且是无重辣不欢!
我在贵州采访,旅游局的导游小胡陪同,好家伙,满嘴牙齿,斑斑驳驳。我问他怎么搞的。他开玩笑地说:“吃辣吃的。”我不信,看他抽烟厉害,就明白几分了。哪知碰到大部分贵州人,尤其乡下的,都和他一个德性:牙齿灰黄。我想也许真是那么回事。小胡告诉我,他曾在上海进修了半年,这可把他憋的——找不到好辣子。有一次在湖北路一家小饭馆吃饭,那家店居然没有辣椒,他是一口饭也吃不下,实在没法,他闯进厨房,软磨硬泡,讨得一头蒜,总算打发掉了一顿饭。
云南人虽然被排除在了“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之外,人家在吃辣上面也是毫不含糊。我们一帮朋友去云南,吃饭,“只拣不辣的上”,旁边一桌的当地人正相反,都是“只拣辣的上”。那边几乎没有不辣的菜,你不关照,他就给你辣。川菜大师张德善说过一件事,早些年他接待云南过来的客人,无论怎样重的辣,客人只是嫌不辣。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烧麻婆豆腐,人家用水生粉勾芡,他竟用辣椒粉加在水生粉内!这下客人心满意足,到位了。
湖南人吃辣吃得凶,早有耳闻,我身边不乏吃辣的“辣手”。不过,若要推选湖南吃辣队的种子选手,非毛泽东莫属。毛泽东宴请斯大林的特使米高扬,米高扬嗜酒,而这恰好是毛泽东的短板。毛泽东在饮酒上占不了上风,便让厨师炒了一大盘辣椒来,结果辣得米高扬涕泗横流,咳嗽不已,算是报了“一箭之仇”。米高扬说:“中国的辣椒太厉害了。”毛泽东见此情形,幽默地说:“在中国,不会吃辣椒就不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看起来米高扬同志不是一个彻底的革命家。”
有一次,开国上将杨得志请毛泽东吃梨,毛泽东嫌太甜,竟找人索要辣椒粉,将其撒于梨上后吃。这种吃法,空前绝后,一如他的传奇人生。
毛泽东在延安宴请美国记者斯诺,曾为客人唱过一首湖南民歌《辣椒歌》:“远方的客人你请坐,听我唱个辣椒歌哟。远方的客人你莫见笑,湖南人待客爱用辣椒。虽说是乡下的土产货,天天不可少依呀子哟……”这首歌,对辣椒没有感情的人是记不得、唱不好的。宋祖英唱过,她之所以唱得好,还因为她也是湖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