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将临,忆及与“马”有关的人和事,心里暖暖的。
上初二时我写了篇批评同学的小品文,投稿用了笔名“爱马”。《青年报》刊发后,大家猜出是我写的,好事者说笔名有玄机。恰好一男生名字有“马”,于是被挂上钩,闹了场大风波。12岁的我百囗莫辩,无辜被牵连的男生,考高中时气得选了别校。爱马被马所累,这是仅有的一次。更多的“马”缘,带来的是友谊与启廸。
1993年,上海展览中心办“中华民间艺术博览会”,我带收藏的京剧脸谱参展。那幅画挂在隔壁墙上,6尺整张的宣纸上画满飞奔而来的马,给我的第一感觉是震憾。我天天对着这幅画,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画出如此气势磅礴,把人的心都要击穿的马,可展位上始终无人。看了几天,总觉得有些东西未悟出来。直到最后一天,我才读懂了:在它们的勇敢、慓悍之外,那几匹回头的马,歪着身子还在坚持跑的马……是令人感慨的悲壮。
这种解读,与画技无关,只是一种感悟。这幅“雷阵”,我读出了作者的心声:即使是屡战屡胜的英雄,也有失意、悲凉,更有辉煌过后的落寞。与“马”相伴,给枯燥的守展带来很大乐趣。每天闭馆时,我与它们聪明的眼神交流,我甚至相信“马”听得懂我说“再见”,也会像我一样盼着第二天的重逢。这感觉太富有诗意了。
闭幕那天,我发现隔壁无人撤展。大厅要关门了,画主仍未现身。我去找会展部,没人管此事。考虑再三,我把“雷阵”等6幅画带回了家。标签上只有名字,那时没网络,我辗转数月才找到作者。他在数千公里外,是集诗、书、画、文于一身的大名家,他说马亦如人,我的解读很对,称我为知音。20年了,在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我能感知他的孤独。在繁复忙碌的“陶”海中,他能理解我的不易。鸿雁传递着我们的心声,一幅画成就了美好的友情。
爱马的我,很长时间却不了解马。1996年,我创意策划的生肖系列,由陶艺大师周国桢创作推出,每年一品,一立一卧。春节面世的生肖瓷雕给大家带来惊喜,常有人通宵排队以图先睹为快。壬午年,周先生创作的“富马”却是二立无卧,他说,马从来不卧,睡觉也站着。怎么可能!我特地去青浦养马场,想找匹卧马,好说服周先生。
草场上站着十几匹马,转了一圈,真没见躺下的。有匹马把头弯在背上,饲养员说它在睡觉,原来马真是站着睡的。忽然听见马嘶,喑哑、痛楚,我闻声寻去,是匹母马在分娩。马身上水淋似的湿,后腿中夹着白色的一团,来来回回欲出又进,马痛得浑身颤栗,无人帮它。我奔来奔去找人,却被笑话。等我回来,马依然站着呻吟。忽然,它侧卧倒地。还没等我拍照取证,它一个翻身站起,大叫一声,小马落地了。疲惫的母马仍站着,低头用嘴撕去胞衣,轻柔地爱抚它的宝宝。出生才几分钟的小马被母马推着,稳稳地站了起来。这才相信周先生所说:“马一生不倒。人有时真不如马。”从此,对马充满敬意。
这么多年,也许因我的名字,收到不少与“马”有关的祝福。父亲为我撰联:“华章传异域,骏马步青云”。老友顺龄去美国前送诗:“飞奔吧,良骏。”老同学司同在赠画上题:“不须扬鞭自奋蹄。”米萝先生为我画马,取名为“敢探未发明的新理,敢入未开化的边疆”。每次读这样的文字,就觉得此生与“马”结缘,是一种福气。甲午年,要拜“马”为师,做个精神灿烂的人,继续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