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谜团

　　而虽然有3000多万元的款项纠葛，但张勇乾和汪丹辉之前并不愿意报警，他们不认为郑利是诈骗，甚至埋怨过林毅因为几百万元就把事情搞大，担心郑利被捕后自己的钱更拿不回来，更倾向于通过民事诉讼甚至个人追债的方式把钱要回来。 

　　郑利和罗伯特并不是没有引起一些富豪怀疑，曾经跟郑利一起投资德富择公司的钟珊，2010年知道郑利欠别人钱“拆东墙补西墙”后，就退出公司，不再合作；也有的富豪对两人的身份和投资项目心生怀疑，敬而远之。但大多数富豪比较信任他们，委托郑利为其投资理财、换取外汇，甚至合作进行项目开发。 

　　而郑利和罗伯特被捕后，与他们有过金钱纠葛的富豪们不得不到公安局报案，每人的情况都各不相同，但是几乎都有相似的来往过程：在富豪圈子的聚会上或者由其他富豪介绍而相识，开始为富豪理财换汇，初期成功后再继续合作，投入的资金量越来越多。到2012年12月29日，深圳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起诉书里关于郑利和罗伯特的涉案金额已经达到3.7亿元，而几乎所有与案子相关的受害者都不愿提及这件事，毫不犹豫地拒绝采访。

　　2013年12月30日，深圳中院对郑利、罗伯特诈骗案进行公开宣判。图为郑利、罗伯特被押入法庭。  

　　郑利和罗伯特的突然被捕让富豪投资者们猝不及防，而更让他们错愕的是郑利与罗伯特两人的身份。汪丹辉曾在事发后专门去了趟德国，调查罗伯特的身份，结果发现，他根本不是郑利所谓的大家族继承人，家境非常普通。而公安机关调查发现，郑利一共有5个身份，除了本名外，她还有林意、黄少妹、黎菊梅、蒋林意四个名字。 

　　在深圳“捞世界”的郑利绝大部分时间以“林意”的名字跟各路人马打交道，偶尔使用的则是“黄少妹”，她的富豪伙伴并非没有怀疑，但郑利的解释非常自然。“我们有一次一起坐飞机，她的身份证上的姓名是黄少妹，我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解释说自己是澳大利亚籍，在国内做生意外籍身份不方便，所以托朋友做了个黄少妹的档案资料，我就没再多问。”知情者告诉警方。在案件调查的最初阶段，郑利在公安机关询问笔录上的名字甚至都是“黄少妹”，她宣称自己出生于1974年，籍贯在广东省茂名市，直到调查进一步深入，她的真实身份才逐渐揭晓，甚至牵扯出又一波陈年旧事。 

　　在郑利30岁之前，“黄少妹”的名字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据其父亲描述，郑立出生于上海一个普通干部家庭，两岁时候随父离开上海到南京梅山生活，在梅山上了小学和初中。父母工作忙，照顾她的主要是外公外婆，比郑利小5岁的妹妹出生后，父母照顾郑利的时间就更少了。郑利给父亲的印象是：“个性好强”，“从小生活、读书、考大学基本由她自己顾自己”。高中时，郑利考回上海的重点高中松江二中，毕业后又考上了华东政法学院国际经济法专业。 

　　1997年，郑利大学毕业，进上海交通银行工作。两年后，她从银行辞职进一家香港公司的上海分公司做布匹生意，职位是经理，这一年她26岁，与之前的同事组成家庭。看起来这是一段美好新生活的开始，但是这段婚姻持续了一年左右就瓦解了，事业上也并不如意。公司的生意不好，郑利为了弥补资金缺口，到处找人以高息回报的方式融资，父亲担心风险太大，找她聊过，但是效果并不好，结果往往是不欢而散。 

　　最终郑利还是放弃了进口布匹的生意。2003年，30岁生日前的一个月，她在上海开了自己的投资咨询公司，但是这一阶段的生意似乎也没有走上正轨，甚至可能走上了歧途。2004年9月，几个不认识的男人找到了郑利的父亲，说郑利答应帮他们办贷款，但是贷款没有办下来，他们交的保证金却被郑利拿走了，涉及金额1000万元人民币左右。她父亲起初并没有相信这几个陌生人的话，但是紧接着，他退休前的同事、亲戚朋友也找到他，说郑利答应帮他们理财、炒汇拿了上百万元的钱，现在找不到人了。很快上海市公安局浦东分局的民警也找到他，告诉他郑利涉嫌犯罪，让他联系并且告知她到公安机关接受调查。可是他依然联系不到女儿，郑利就这样从家人视野中消失了。 

　　“黄少妹”的名字是郑利2004年离开上海时才有的。她的律师刘辉告诉本刊记者，郑利当年受到陈良宇的社保基金案的牵涉。“当初牵扯出一批公司，其中就有郑利的那家，她的老板跑路了，她就卷入了案子，被上海市公安局通缉，她的朋友劝她离开上海避避风头，给她做了一份‘黄少妹’的身份档案，郑利就从上海到了广东。”2006年，郑利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罗伯特，虽然她比罗伯特大9岁，但是两人还是成了情侣，开始了在深圳的“生意”。 

　　在罗伯特看来，郑利智商高，说话条理明晰，交流能力很强，在商谈过程中不仅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让对方感觉良好。“她很清楚怎样才是最恰当的行为举止，她也了解中西方文化，在我见过的人里，在高级西餐方面具备正确餐饮礼仪和言谈举止的人不多，她就是其中一个。这使她显得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魅力。”罗伯特在对警方的供述中说。而见过郑利的人也告诉本刊记者：“她形象气质都很好，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聪明且大胆，说话做事都很有逻辑，对银行啊外汇啊等业务非常熟悉。”而周磊则说，郑利并不仅是漂亮或者有气质那么简单，“她英文说得非常好，熟悉法律，手上有那么多钱，还能遥控那么多大人物，这不是普通人，她也是个绝对强势的人，说一不二”。在周磊看来，郑利刻意把罗伯特包装成老板的样子，“好车都让他开，她自己只开一辆六七十万元的奔驰，而罗伯特有两辆法拉利，一辆玛莎拉蒂，还有一辆香港牌照的奔驰”。而这也是郑利的行事风格。罗伯特在对警方的供述中称：“她总是以中间人的名义做事，从没有说过自己就是老板，而是说自己为以前的老板工作。” 

　　至于她和罗伯特开办的德富择和德富瑞两家公司，公司的一位老员工告诉警方，从公司成立到2011年事发，“德富择公司里没有完成任何一个实际的项目，很多项目都是做了初步的市场调查后就再无下文，公司里20多个人，除了行政部、财务部和信息中心维护公司网站的日常工作外，交易部和项目部基本没有实际的工作内容。”而德富瑞公司投资的诺维特汽车改装厂和赛道汽车运动公司也一直在亏损，但是两家公司的财务状况一直稳定，公司的所有开销由郑利支付，工资也能按时发放。周磊也去过她们的公司，说“装修得很漂亮”。 

　　被捕前的确没有任何迹象，郑利和罗伯特的生活工作没有什么异样。2011年3月份左右，郑利还签下几份理财委托的协议，帮别人投资理财，同时还在跟外地地产公司的老总洽谈地产投资项目，与罗伯特虽然已经分手，但两人依然是合作伙伴，共同管理德富择投资公司。 

　　一切都在林毅在酒吧偶遇罗伯特之后改变。从当初的珠宝生意开始，一桩桩事件逐渐被牵扯出来，两人的涉案金额也越来越惊人。时隔3年多，深圳市法院对二人做出了宣判，因涉嫌合同诈骗罪和伪造居民身份证罪，郑利被判无期徒刑，而罗伯特被判8年有期徒刑，之后驱逐出中国。

　　摘自2014年2期《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