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押着一个人犯
茶博士搂着小船娘笑问:“小娘子姓个啥呢?”小船娘歪在茶博士身上娇嗔不答。
原来都晓得这江山船历来有“九姓”之说,说是陈友谅与朱元璋争夺天下,败于鄱阳湖,部属九姓逃到浙杭一带,操舟为业,后被朱元璋打入另册,列为贱民,其江山船的营生便自成一统。李芝英就说:“现今世道,满人一等,蒙民第二,最是往下,又有这江山九姓,还有堕民。我等总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来,喝酒喝酒!”周祥千道:“你们晓不晓得,鄞县交纳税银,分有‘红封白封’,这才真是人有贵贱之分,实在是于理不公!”白兄嗤道:“于理不公,便就是天下公理,你又要怎样?”周祥千激起义愤:“我就修书一份,告到他官里去!”李芝英道:“你今日怎么又操起这份闲心来?修书告官的事,你就再莫提起。你别请命不成,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冶游聚饮尽兴而散,大家上岸各回。午后春日里,暖洋洋加上醉醺醺,周祥千信步乱走,不觉来到一个土地庙,门前贴有对联:“头上有青天,作事须循天理;眼前皆赤地,存心不刮地皮。”不由就想,莫如就将这上书陈情的事情,在此卜上一卦。小庙里的几台上,土地公土地婆笑眯眯的。面前的案桌上,正放着卦筒。周祥千先拜了土地公土地婆,然后双手捧了卦筒,“哗啦哗啦”摇起卦筒,然后抽出一签,捧着一看,竟是“泰卦”!周祥千自也懂得一些,见那签上刻着“小往大来,吉,亨。天地交,泰”等几个字,便知出门、行事均告吉利,不由心中大喜。再拜那土地公土地婆时,越发觉得他们笑容可掬了。
刚过了正月十五,张潮青去邱隘镇街,刚到镇街官道,就传来一片吆喝,循声望去,一片尘土扬起,一彪人马耀武扬威,正自东边过来。稍近前时,看清是二三十名骑马与步行的绿营官军,押着一个铁链拴着的浑身褴褛的人犯。原来,几日前,浙江巡抚常大淳到得宁波,未及巡查,便得报官定盐铺遭些刁民痞棍哄砸抢劫一事,抚台大人便十分的警觉起来。他对毕承昭与冯翊正色训示道:有鉴于广西洪逆作乱,对于人众聚集哄闹犯事的,时下尤需严加防范,即予查办,不可稍使滋蔓扩延。特别要仔细的,是此种事端,背后多会有人支使;对于此种人物,更要严加侦办缉拿,不可轻忽懈怠。于是,刚过了十五,冯翊就请准知府大人点了一队营兵,伙同县衙的一些衙役皂隶,直扑五乡碶石山弄拿人。
九分闻声直奔三阿公屋里,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俞能贵闻声,立刻从屋后闪身没了人影。好几匹高头大马随即冲进村子,登时妇孺哭叫,鸡飞狗跳!
官兵分头直扑三阿公和俞能贵的屋舍,不见人影。毁砸了一通出来,正看见目瞪口呆仓皇失措的长庚,带队的把总一声严喝,几个兵丁一拥而上,随即将他绑了。把总一边翻身上马,一边令用麻绳将长庚拴在马上,然后缰绳一松,双腿一夹,那马顿时就在场院里一溜小跑起来。长庚被绳索带倒,拖了两圈,早已衣衫破碎,满面灰土。长庚媳妇哭喊着扑过去,被龅牙把总一鞭子抽下。然后把总停下马,对一群惊慌失措的老弱妇幼大声喝道:“要那老儿与那俞能贵,明日即到衙门投案!不然,官府定当加重治罪!”然后掉转马头,与众官军押着踉踉跄跄面无人色的长庚,出村去了。
这边张潮青正在人堆里伸头张望,官军人马骤然已经到了眼跟前。突然只听得一声大叫:“就是他!”还没等明白过来,几个兵丁已经举着明晃晃的挎刀扑了过来,众人惊叫走避,刀刃已经逼在张潮青鼻子尖上,兵丁将他团团围住了。张潮青惊骇莫名,叠声急叫:“怎么……怎么……”一根铁链子已经“亢啷”一声套上了他的脖子!这时候,张潮青才看清此人正是立春那日在城中街口交过手的衙役班头。
鄞县衙门大堂的暖阁当中,横摆着公案和高背椅。正面板壁的上方,“明镜高悬”的匾额高高在上,下面便是红日凌波的大幅图绘。边桌上放有砚台、笔架、签筒等物,“回避”、“肃静”的竖牌分别插在两边的木架子里,另一边的木架,架着一面大鼓。衙役皂隶已分两边站立应差。一身官服的冯翊此刻正在红木长案和椅子后边来回踱步,算算时辰,人犯应该就要押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