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就该是遭人唾弃的废物？在普通人看来是这样，但在一部分设计师以及设计的拥趸们看来，垃圾或许是极好的原材料。

　　在各个国家，都有这样的设计师。他们不关心自己是否能够成名，也不关心自己的产品是否能够量产，他们秉持环保的理念，用令人意想不到的设计手法，化腐朽为神奇，将无人问津的垃圾变成一件件富有巧思的作品。于是，垃圾摇身一变，成为“高大上”设计的一部分，重新回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现在，这股“变废为宝”的风潮不仅深刻影响着设计界，而且也渗透到了更多普通人的生活中。民间自有高人，只要他们愿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古怪夫妻只爱“垃圾”

　　“我们脑袋里都藏着变废为宝的设计哲学，在学校相遇后便决定在一起。”英国人亚历山大·格洛夫斯（Alexander Groves）与在英国出生的日裔女生村上梓（Azusa Murakami），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设计专业的同学。因为志同道合，他们在毕业之后就携手组成设计夫妻档，从此展开了一场场“变废为宝”的设计冒险。

　　很难想象，这对外表可人的夫妇，平日里总是与在海洋中流浪的废塑料、被人随手丢弃在街头巷尾的易拉罐、矿泉水瓶，抑或是给地下水管造成极大困扰的大排档油渣，以及老房改建残留的旧木料、头发丝打交道。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和海洋垃圾有关，我从小就对海洋着迷。当我亲眼看到从随着洋流漂浮到海滩上的垃圾之后，就产生了要把这些塑料碎片重新变成日用品的冲动。”有了这种想法，亚历山大找村上梓一合计，两个学习艺术的人竟然决定凭借一己之力，亲手定制一个融收集、过滤、熔化、再造海洋垃圾于一体的器械。

　　淘金热的历史资料中的“活动熔炼炉”给了他们灵感。淘金工人曾经制造出一种能从水流中筛选黄金，直接将它们重新熔炼成型的设计。依照这个原理，夫妇俩为制造出一种仅依靠碎木屑和少量油脂，就能迅速升温加热到180摄氏度的活动金属炉。

　　这是一种颇为精巧、富有机巧的设计。穿戴好防寒防水的装备，亚历山大和村上梓只消推着它在浅海中走一遭，炉子的过滤系统就能自动从海水中筛选出塑料碎片。同时，考虑到熔化塑料片可能会产生有害气体，他们精确地设定了加热的温度。“一般的热塑性塑料问题不大，但如果捡到聚苯乙烯或者聚氯乙烯，熔化的过程中会释放有毒气体，反而让环境问题雪上加霜。”不过，幸好，这些塑料的熔点要比普通塑料的高一些，所以他们把温度上限设定在180摄氏度。

　　和金属炉一样，设计精巧的还有整个作品的出产过程。当塑料在炉子里经过溶化、搅拌，顺炉口流到金属模具中成为椅子的零件。此时，亚历山大和村上梓就戴上隔热手套，趁着高温，将椅腿和椅面粘合起来。椅子成型之后，他们再将其置入冰冷的海水对椅子进行冷却，一把名为“海洋椅”的作品就此诞生。

　　同样，在圣保罗旅居数月，大排档剩下的油渣，足球比赛后堆积成山的易拉罐，建筑工地上留下的黄沙、街边棕榈树落下的枯叶，这些毫无关联的事物，也被夫妻俩像写小说一样，以一条变废为宝的线索串联了起来。为此，他们又设计了一个类似于制作“海洋椅”的炉子。用过滤的油渣做燃料，产生的高温足以熔化铝制易拉罐。棕榈树的枯叶扮演了椅面肌理模型。当亚历山大和村上梓把铝水倒在棕榈叶上时，垫在下面的沙子就成了极好的冷却剂。“城市罐子”（Can City）系列椅子和“海洋椅”异曲同工，其创意紧接地气也精彩至极。

　　此外，夫妇两的得意之作还有利用报废船只剩下的木料、回收来的金属铜片，以及屠宰场剩下的牛骨为英国皇家御用手工制鞋坊约翰·罗比（John Lobb）门店定制家具。在山东菏泽学习回收头发处理编织手艺的他们，甚至还用头发编织出了眼镜框，成为T台上最为奇特的奢侈配饰。

　　拯救资源是出发点

　　虽然，在西方同行眼中，亚历山大和村上梓不啻为古怪的一对，但事实上，设计界不乏与他们理念相仿的“怪咖”。巴西炙手可热的坎帕纳兄弟（Campana Brothers）设计组合，曾经以废橡皮管、纸巾、毛绒玩具上的圈圈线等垃圾为材料，做成了大名鼎鼎的棉绳椅（Vermelha Rope Armchair），被美国MoMa列入永久名单。而对汽车颇为痴迷的以色列设计师罗能·泰曼汉斯（Ronen Tinmanhas）则抱着不舍的心情，将报废汽车的各种零部件做成一件件精美的家具用品。

　　不过，凭借垃圾做成的作品，在商业上获得成功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荷兰的“怪蜀黍”派尔特·海恩·伊克（Piet Hein Eek）。作为荷兰知名概念创作组合Droog的成员，派尔特一头杂乱的鬈发，满脸的胡子，一身“万年不变”的松垮T恤配破洞牛仔裤的行头，和其他成员的精致外表形成鲜明对比。起先，派尔特也尝试着成为和他同伴一样，做一些外表光鲜的设计。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内心潜藏着另一种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喜欢东西变老变旧的感觉。在设计时，我尽量把这些岁月的痕迹保留下来。”说起“变废为宝”的设计初衷，派尔特表示，那纯粹是另类审美观的驱使。他希望作品有深度、有内涵、有故事。用经过时间侵蚀的垃圾作为原材料，会让这些设计诉求的实现更加容易。

　　派尔特最知名的作品之一，是一款用废木做成的橱柜。从各处搜罗而来的废木料在工作室中堆积如山，派尔特并没有像一般设计师用挑剔的眼光从中择取合适的木料，而是竭尽全力将所有边角料和废料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抛光。在尽可能保持它们原有肌理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切割出可用的形状。派尔特透露，在投入工作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设计技巧，而是如何拯救这些资源。“学校里传授的理论和方法全然被我抛在脑后。因为我知道，在这些废料面前，这些鲜亮悦耳的理论和技巧完全失效了。”“在我们之前的时代，为设计师提供的材料总是如此充足。而且，新发明的材料源源不断进入市场。但我总觉得，这样的设计是对浪费的纵容。”虽然，派尔特成天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表情，但他的内心比常人更为焦虑。“总有一天，地球的资源将会走向枯竭，到这个时候，设计师们该怎么办呢？”

　　或许，废木橱柜正是这种焦虑的产品。经过榫卯、拼接、镶嵌等一连串方式，废木料和金属管组合成了一只敦实牢固的橱柜。这些朽木经过一番改造，重新散发出了带着生活气息的清香。尽管材料几乎是免费的，但以手工打磨方式工作的派尔特，在橱柜设计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使得废木橱柜的价格远高于普通橱柜。“虽然它们曾是无人问津的废料，但现在，经过我连续 10 次磨光、上漆，它们已经像陶瓷材质一样发出迷人的光彩。所以我标出了‘天价’。”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荷兰乃至欧洲，愿意为这种“天价”买单的人竟然为数不少。他们甚至不远千里，驱车前往派尔特的工作室前去定制采购。

　　普通网民自己动手

　　当诸如派尔特这样的设计师，专注而投入地在垃圾堆中寻找灵感，普通网友也从中得到了启发。网名为Moves的俄罗斯人只学过几个月的设计，但这并不妨碍他循着专业设计师们的环保设计思路，过一把“变废为宝”的“设计瘾”。

　　Moves在网络上走红的作品之一，是用废塑料制造灯罩。先将废弃的白色饮料瓶剪成若干指甲大小的片状，Moves粗大的手用起剪刀来显得相当灵活。随后，他找来一只蓝色广口饮料瓶，小心地将瓶底切开，用砂纸将瓶底的切口打磨光滑。接着，他戴上近视眼镜和手套，用小毛刷蘸着粘胶，将塑料指甲片错落有致地粘到玻璃瓶的外侧。三下五除二，一只DIY的个性灯罩便制作完成。当灯光透过蓝色玻璃，遇到这些塑料片产生各种微妙的折射和反射时，这盏纯粹由废料制造而成的吊灯竟然展现出“高大上”的华丽一面。

　　Moves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已经成了很多网友的口号。他们敢于DIY的勇气和智慧也令人拍案。比如，破损的羽毛球拍可以变身为装饰镜，硕大的钢琴外壳改造成艺术书架再合适不过，自行车龙头只要稍加修改，就能成为洗手盆的支架。

　　在介绍这些自己及其他网友的环保设计时，Moves的自豪中带着几分淡然。“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专业设计师出身。”

　　“这些网络上广泛流传的创意，比专业设计师的圈子里的故事还要精彩。”《Wallpaper》主编托尼·乔伯斯（Tony Chambers）对这些设计界“非主流”的动向颇为关注。“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变废为宝’的设计时代很快就会到来。”

　　正如托尼所言，一方面，经济不景气让人们学会珍惜，不愿意浪费，让更多设计师和普通人愿意以废料进行设计。另一方面，由于这种方式的设计材料成本极低，而且不需要制作者有多么高明的设计技巧和多么深厚的理论积累，必要条件仅仅是心灵手巧，并且抱有一腔热忱。鉴于已经有大量的环保设计可以被借鉴，它在民间被普及的可能性相当大。

　　下一个像菲利普·斯达克（Philippe Starck）这样大红大紫的设计明星，很可能是以废料设计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