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世界元首云集法国诺曼底海滩,纪念二次大战时盟军登陆,终而征服德军,引致希特勒饮弹自尽的结局。所谓D-DAY意谓DECISION DAY (1944年6月6日), 是二次大战胜利的开端。那天收看电视,见到英国伊莉莎白女王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在场。据说奥巴马总统只与普京冷漠点首而已,法国总统为避免双方难堪,不得不设两次午宴,分别招待美俄两国元首,好似一幕喜剧。不过最使我深深感动的是二战退伍军人重返旧地,他们都已年过80、90高龄。我身为同时代人,看到那些老翁,不禁黯然,也不免想起当年的种种。
我记得1931年9月18日,是日军侵略东三省的日期,然后是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八一三”(日军侵略上海的日子),这些日子是我们少年爱国热情被点燃的日子,我们都要为国效劳,我甚至有意参加新四军或前往延安。这两个幼稚迷梦终被父母打破。
除了“八一三”、“七七”这几个D-DAY日子外,我还记起1945年5月8日,庆祝欧战胜利的V-E DAY,与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的V-J DAY。“七七”、“八一三”对我的启蒙,也引起我对全国学生抗日运动的关注,最令我深切难忘的是当年北京大学生的“一二·九运动”,我虽身在宁波,还是一个初中学生,对北方学生活动非常关心,那时我已在宁波《时事公报》发表左倾时事文章(终被浙东中学开除,理由是:思想不正确)。现在回想,虽觉自己幼稚,但并不自悔或有意道歉。我觉得少年理想主义乃是人生最纯洁可贵的。
1940年我到了上海,进了复旦附中,参加学生地下抗日活动,次年进入圣约翰大学。12月7日日机侵袭珍珠港,把美国卷入世界大战,我亲眼目睹驻在上海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上了巴士,乘战舰前往菲律宾参战。我校的英美籍教授都被关入拘留营,师生们不断携了食物前往慰问。
美国参战后,上海全部被日军占领,租界已不再是气氛自由的“孤岛”,我们写文章的也不能再畅所欲言,不过上海毕竟是世界注目的国际城市,日军行为也稍受节制,除非我们要过外白渡桥前往虹口,必须向在桥旁守卫的日军脱帽鞠躬。我们朋友创出一种游戏,看哪一个能够不脱帽而偷偷过桥。
1945年V-E DAY的来临,我们早有预感。我深深记得,那天(1945年4月30日)我在上海街上行路,见一个骑脚踏车的中年人,满脸喜悦,高声自言自语:“死脱啦!死脱啦!”好像在向路人通报喜讯。我回家扭开无线电,果然新闻广播连续报导,“希特勒已经吞枪自尽”。不久全部德军投降,1945年5月8日定为V-E DAY。
这期间,日军还在太平洋岛屿作战。华盛顿的计划是登陆日本本岛,犹如欧洲的D-DAY,但是杜鲁门总统在与国防部讨论之下,认为日军顽固,甚至敢用自杀手段用飞机攻击美舰,如登陆日本,恐要造成大量美军伤亡。在这种情势下,他才决定采用原子弹,先炸长崎,没有反应,再炸广岛,立即引致日皇宣布投降,那是1945年8月15日V-J DAY。
我清楚记得当得知日军投降时的心情。我刚在医院盲肠开刀回家,不久的一个午夜,我从熟睡中惊醒,原来是邻居强烈敲门,父亲惊慌开门。那位邻居兴奋地告诉我们,他刚在无线电收音机听到日皇宣布投降的通告,敲门向大家报告喜讯。不久,我就听见街上人声鼎沸,也有人放鞭炮。我也急忙穿上衣服,一定要父兄陪我到街上看热闹,上海倾城庆祝,国旗飘扬,地下工作者挤在卡车上从马路上驶过,与大群行人相互庆祝。那情景,我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