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城，酒店边上是某学校。周末的清晨，操场上空无一人。它在一片湿地上，来来回回慢踱。这是一只顶了黑冠的麻鹭。孤独寂寥，安安静静地走。它一只脚抬起，并不急忙踩落，稍停一停，像是在等待什么，然后先是缓缓伸长脖子，朝地下伸一伸展，接着猛地一啄，头颅迅速高高昂起，开始左右使劲摇晃脖颈，是要把所觅食物快速吞进，囤藏于嗉囊里吗？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盯看。不敢靠近。它似乎发现了我，扭过头来看看，并不惊惧，完全没事人一样，神态安详，步调平稳笃定，缓缓前行。

　　这种缓慢吸引了我。回酒店，上网搜索“黑冠麻鹭”。热情网友贴出诸多观察它的文章，边上辅助照片说明，图文并茂。某地小动物爱好者协会自行组织，甚至上场演绎，身体力行模仿黑冠麻鹭缓慢抬脚前行姿势，边上有人专门负责拍照录像，还有讲解人。围观人群越聚越多，模仿者仿佛一位“都市森林隐士”，动作一招一式，心无旁骛。麻鹭动作迟缓，常常踱步至公路闲逛，不知危险正隐藏于无影无形之中，于是有人昵称它为“笨头呆鸟”。操场附近，竖起巨型告示牌:“前有黑冠麻鹭，请减速慢行。”

　　翻看《维基百科》：“当黑冠麻鹭走进繁殖期，每逢入夜，它们站在树枝最高处向四面八方竭力鸣叫”，下面一行字注释。边上附有录音档文件。我用鼠标轻轻点开，迎面传来“呜呜——呜呜”声，一声一声，短促而快速，我想到一个词牌名——“声声慢”。录音一直放着。我起身。这酒店房间后窗正对着公园，此时耳边似乎传来一式一样呼唤声，一阵一阵，天空划过清风，暮色四合，早春的味道越过大街小巷。我关掉录音档，叫声依旧。那“呜呜，呜呜”声，颇有规律，一般连续十声左右，打住，稍顿一顿，再次继续，如此循环往复。赶紧上网咨询解惑——这是雄性麻鹭正在向心上人传递信号，是爱的呼唤。真是浪漫。心底一阵细细暖流。拿起电话打至总台询问。服务员笑着说，不奇怪呀，这声音一到季节几乎天天出现，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去酒店咖吧小坐。服务台有一次性纸杯，杯套上竟是黑塞的画，全部黑白线条，虽是照片翻拍，精美而惊喜。一通软磨硬泡之后，服务员从整盒里找出剩余不同画样送我，共十几张，心中小小感动，旅行意外的收获。身边不知人情之宅男女，相较于世俗人之惑，于贵贱贤愚，这种小事更能濡染打动我的率真。忽然想起某次画展，其中一幅静物画吸引住了我，画家自我诠释一句——“欣赏你周遭的美，但请永远记住，它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