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公篇载：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从者，跟随的人，指跟随孔子周游列国的弟子。病，因饥饿产生的疲弱，包括生病。兴，兴起，站起，包括精神振奋。愠，恼怒，怨恨。斯，同则、就。滥，泛滥，没有规矩，喻指放肆而无所不为。

　　固穷，从古至今共有三种理解。一、固是连词固然，承认君子有穷困之时，引起下文转折议论小人。二、固是动词坚定，引申为安守，说君子安守穷困，似今之动宾词组。三、固是形容词坚定，本该放在穷字之后，即“穷固”，起类似补语的作用，意为穷困面前依旧坚定。本文系纳第三种意见。补充说明，“穷固”和“穷滥”正好相对。

　　故此章用现代汉语表述如下：孔子周游列国，在陈国断了粮食，跟随的弟子们饿得有气无力，愁眉不展。子路面带怒气去见老师，说：“君子也有受困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穷困时依旧信念坚定，小人穷困时就如同河水泛滥，放肆而无所不为了。”

　　孔子承认“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里仁篇），亦洞察“贫而无怨难”（宪问篇），但君子是有理想、有追求、有道德的人，故“忧道不忧贫”（卫灵公篇），尤其是“贫而乐”（学而篇）。孔子之所以特别赞赏颜渊，重要原因就是颜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雍也篇）。

　　战国末期的荀子借孔子之口说：“君子之学，非为通（本文注：显达、显赫）也；为穷而不困，忧而意不衰也，知祸福终始而心不惑也。”（《荀子·宥坐》）“君子固穷”之意，大抵如此。荀子寄托自己的观点，说明在这一点上他与孔子心相通。

　　子路为何有怨气？盖因他想不通君子竟然有道穷之时，更想不通如老师之道亦有穷时，心有所困，意有所衰，不知祸福终始之难测，总之是有大惑。修养不到家，又心直口快，故子路憋不住一肚子闷气，找老师发牢骚。这里，不能说子路生老师的气。

　　孔子深知子路，见他不经意间提出了一个带有原则性的大问题，不得不正式点拨他。孔子的意思是，穷困是人生的一大考验，君子和小人的表现截然不同。读者应该明白，孔子在此没有直接批评子路。

　　“君子亦有穷”，这是普遍现象。“君子固穷”，这是哲人教诲。在金钱至上的物质社会里，其标识特别醒目，其意义格外重大。仔细琢磨，深入体会，内在修为必大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