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坐上了开往芽庄的长途车,有3排上下两层简易卧铺,有坏的厕所和不能开的电视机。上车须脱鞋,光脚踩在不干净的地板上,位子上铺着不知道多少人睡过、多久没洗过的床单和被子。在有些粘腻的床上躺下,搭长途车辛苦且无趣,睡觉、看书、听音乐、看窗外发呆,大家都默默忍受。
行至潘切市,呼啦下去一群老外,车空了一大半。这一路遇到的人,仅是点头微笑之交,转眼又如浮萍散去。我们一生究竟会认识多少人,谁是谁的过客?谁陪谁到最后?能在同一辆车上分享同一段旅途,亦是有缘人。空气中充斥着海的气息,地图显示车正沿着越南绵长的海岸线前行,一大片湛蓝的海撞入车厢。左边是起伏的红沙丘,右边是辽阔的大海,触手可及。天渐渐暗了下来,暴雨倾盆,电闪雷鸣,雨水顺着窗流下,闪电不时将黑夜劈开。车愈发颠簸,床吱嘎作响,鞋子、行李散落一地,每个人都尽量抓住扶手,毫无怨言。我已上路。在生命的旅行中,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到达,等待离开。
11个小时后,芽庄到了。黑暗中,阵阵凉爽的海风从开着的窗户吹入,枕着雨声入眠。
翌日,雨水消歇,才发现原来旅店离海如此近,不过一街之隔。弄堂里多了卖海鲜的老妇人,见我走过,举起花蟹。弄口飘来一阵熟悉的烘山芋香味,这种冬季才有的食物竟出现在这个长夏的地方。
奔向大海。
四岛游是全市旅店都可预定的出海一日游,长年发团,人满即走,一人6美元的价格很是低廉。这个临时组成的团是个联合国,有中国、澳大利亚、美国、意大利、瑞典、丹麦、以色列人,中国人占了一半,全是从“北上广”逃离出来的。年轻的瑞典男子自称在中国宜家工作,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甚至会几句上海话和粤语。
船向大海深处开去,浑黄的海水逐渐染成清澈的蓝,天的颜色比海略浅,高处的云化作缕缕薄烟,更多的堆积在山顶,是用最轻柔的棉絮织成的层层裙摆的滚边。独自攀爬小岛边缘的无人区,海水拍打着粗粝的岩石,稀疏的野草仅凭缝隙中的零星泥土生长。小美人鱼坐在最远的岩石上,唱着悲伤的歌,直到化为泡沫。表层的海水带着温暖,越深越透着凉意。对于深海,人类总是心怀畏惧。
将船上的座椅靠背放平,拼成一张大桌子,所有人围坐一圈。很快就摆好了午饭:冷面、虾炒豆腐、炸春卷、蛋皮、炒空心菜、青香蕉、红毛丹、西瓜、白饭和汤。在摇摆的船上,一群各色老外,海水拌饭,海风下酒。
吃罢午饭,饭桌又化身舞台,要取悦一船大相径庭的人,唯有音乐能跨越语言的沟壑。几个锈迹斑斑的自制铁皮架子鼓、一把电吉他、两个越南男孩,就是一个乐队。黑瘦的随船导游缓缓走了出来,深情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走到一个中国姑娘面前要求对唱。
周末傍晚的沙滩,一群中学生嬉笑打闹着,年少轻狂的模样让人羡慕。时间是会给予一些智慧和经验,但若和青春比起来,又仿佛一文不值。
飞机离开芽庄的瞬间,我看见了蔚蓝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烁,无数金色的小箭头刺得睁不开眼。海水呈现出丰富的层次,岸附近浅浅的蓝中透着灰绿,陆地渐渐被隐没,灰蓝、浅蓝、水蓝、海蓝,大小岛屿点缀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