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正以每年50多座的速度拆除水坝。随着这些建筑的消失，曾经被阻断的河水痛快地奔流向海，一度浑浊的水体变得清澈，多年不见踪影的野生鱼群重返产卵地。

　　环保人士见证河流以“惊人速度”重现生机，将拆除水坝视为拯救河流生态系统的“良方”。只是，这剂良药还需辅以更多时间和支持。

　　鱼群回归

　　美国东北部缅因州的锡巴斯蒂库克河上，一座大坝边缘安装着一个大铁笼。生物学家纳特·格雷指着铁笼下方奔流的河水：“看这下面，全是鱼。”

　　湍急的河水中，灰背西鲱鱼正争先恐后逆流而上，成千上万的鱼脊在水中时隐时现。

　　格雷说，今年夏季，预计３００万条灰背西鲱将沿着锡巴斯蒂库克河逆流而上，回到上游水域产卵繁衍。而仅仅６年前，这条河里一条灰背西鲱都没有。

　　鱼群“迅猛”回归，得益于近几年下游两座大坝陆续被拆除，从海洋到本顿瀑布之间的河道变得畅通。不过，当鱼群洄游到位于本顿瀑布的这座埃塞克斯水电站大坝时，它们的“归途”遇阻。这时，那个铁笼开始发挥作用，成为摆渡“鱼梯”，把鱼群从下游打捞到大坝另一侧的上游。

　　迈克·乔斯林在埃塞克斯水电站工作，负责维护“鱼梯”。每隔８分钟，涌入“鱼梯”的灰背西鲱被捞升至大坝上方，穿过一条塑料管道，进入河流上游，继续洄游。塑料通道里的电子计数器会记录通过的鱼群数量。

　　乔斯林站在这套造价１００万美元的水力“鱼梯”设备旁，检查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数据。前一天，大约９.５万条鱼在他帮助下通过大坝。

　　乔斯林承认，最初他认为这是一项愚蠢的工作，直到有一次，他在大坝下游水域垂钓时发现一条条纹石鮨。这种以西鲱鱼为食的鱼类也开始在这条河流出现，印证这里的生态环境得到恢复。

　　“如今，我的心态彻底转变。”乔斯林说，“这些灰背西鲱对这里的生态环境意义重大。”

　　在生物学家格雷看来，这正是拆除水坝带来的积极影响之一，“人们对财富的理解正在转变。”

　　劳拉·罗斯·戴在缅因州从事河流保护工作已经１６年。她说：“我们开始重新认可那些曾遭我们丢弃的价值。人们一开始可能会认为拆除水坝只是为了鱼类，但渐渐地，他们看到这里的鹰多起来了，水质更好了，更喜欢这奔流的河水。”

　　恢复生态

　　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美国人大兴土木修建水坝。据军方的统计数据，截至２０世纪６０年代，美国已成为全球修建水坝第二多的国家。如今，美国境内高于２米的水坝有大约８万座，小型水坝数量则更多，估计超过２００万座。

　　１９９８年时任内政部长布鲁斯·巴比特曾形容说：“我们好像从《独立宣言》通过以来就一直在修水坝，平均每天一座大坝。”

　　这些水坝中有些是年代久远的简陋石堆，有些是高大的混凝土大坝。它们都曾用于蓄水、灌溉或发电，被视为人类战胜并改造大自然的壮举。

　　然而，自６０年代末７０年代初，环境保护组织开始关注和质疑水坝对环境的影响，呼吁放缓修建速度。

　　环保人士指出，水坝不仅阻碍鱼类繁衍生存，还会阻断河流中沉积物和养分的流动，令下游土地日益缺乏滋养。（下转B2版）　　（上接B1版）此外，被水坝拦住的上游水体流动慢、温度高，不再适合那些喜欢清澈、低温水体的生物生长，如野生鲑鱼。水体含氧量越来越低，沉积物淤积，有毒物质增加，水草和藻类最终“占领”水域，鸟儿不再飞来觅食。

　　于是，从上世纪８０年代起，一些水坝开始陆续被拆除。缅因州肯纳贝克河上的爱德华兹水电站大坝的拆除，被视为“解放”河流、恢复生态行动的标志性起点。１９９９年，联邦能源管制委员会以妨害鱼类为由，下令拆除这座长２８０米、高７.３米、发电量３.５兆瓦特的大坝。这是河流保护需求首次战胜能源需求。

　　接下来的２５年间，全美大约９００座水坝被拆除。如今，拆除水坝的速度达到平均每年５０至６０座。

　　环保组织“美国河流”说，新英格兰和大湖区是拆除水坝数量最多的两个地区。那里散布着许多百年水坝，当初为磨坊和工厂而修建。加利福尼亚和西北太平洋地区的拆除水坝数量位居其次。

　　一些大坝被拆除是因为存在安全隐患，一些则是由于维护成本过高。但大多数情况下，拆除水坝是为了恢复河流的生态原貌。

　　“我们的目标是让河流尽可能恢复原貌。”马萨诸塞州生态学家艾莉森·鲍登说，“我们不会幻想（让生态环境）重返１７世纪，但我们想竭尽所能让河流恢复到能自我维护的程度。”

　　反对声音

　　拆除水坝并非盲目，而是有原则可循。鲍登说，用于防洪的水坝通常不会被列为拆除目标，目前被拆除的多是那些老化严重、丧失经济利益、存在安全威胁以及影响鱼类生存的水坝。

　　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声音反对拆除水坝。在干旱的西部，一些州议员呼吁修建更多水坝，增加蓄水量；加州民主党参议员凯瑟琳·加尔贾尼提交议案，希望获得６２亿美元用以增修４座水库；缅因州州长保罗·莱佩奇则主张保留水电站大坝：“对我们州或国家而言，拆除水电站大坝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事实上，我们应该修建更多水电站。”

　　对环保人士和生态学家而言，想要恢复河流生态，仅拆除大坝还远远不够。缅因州的佩诺布斯科特河曾是北美洲重要的野生大西洋鲑鱼栖息地，大大小小的支流里游弋着大量鲑鱼、美洲西鲱、青鱼、鲟鱼、七鳃鳗，是垂钓者的天堂。但截至２００９年，由于过度捕捞和兴建水坝，河里的大西洋鲑鱼濒临绝迹，数量骤减到鼎盛期的０.５％左右。

　　当地政府历时多年、耗资２５００万美元尝试恢复野生鲑鱼数量，一直没有成功。环保组织也为此积极努力，与信托基金合作，筹集到２５００万美元买下三座水坝的所有权，并于２００９年拆除了位于下游河段的两座水坝。第二年，环保组织往上游水域投放７０００条灰背西鲱，希望借此改善水体环境，吸引更多其他鱼种返回，为野生大西洋鲑鱼的回归“铺路”。

　　为环保组织“大西洋鲑鱼协会”工作的安德鲁·古德说，灰背西鲱是反映缅因州河流生态标准的“基石”，如果它们能在佩诺布斯科特河顺利回归并繁衍，说明这里的水质和生态系统得到一定程度改善，吸引野生大西洋鲑鱼回归的机会就越大。

　　年逾古稀的盖伊兰德·哈奇在河畔经营一家钓具店多年，他认为自己“在有生之年”无望看到成年野生鲑鱼回归佩诺布斯科特河。他说，尽管拆除了两座水坝，但这条河上还有至少三座水坝等待着洄游的鱼群艰难翻越。

　　当地原住民部落负责自然资源事务的官员约翰·班克斯对此却更有信心：“这条河流环境恶化历时几百年，想要恢复原貌自然也需要一些年头。我们已经见证了生态环境的改善，雕和鱼鹰回到这里。河流正逐渐重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