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芥末和日式料理联系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它赋予芥末令人最直接而深刻的体验。除了绿芥末,还没有其他品种的芥末能够做得到这一点。这就好比唱歌,有的原唱并不一定就是人们认可的版本,谁把一首歌唱红,谁才是“定本”。
然而,把绿芥末看作是芥末的“唯一”或“原始”,却是于“法”无据的。
至少在中国,所谓芥末的东西很早就被吃上了,比如在上古的周代。汉代大儒董仲舒《春秋繁露》里提到:“天地之行,芥苦味也。”《礼记》内侧篇曰:“脍,春用葱,秋用芥。”南北朝时期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宋代罗愿的《尔雅翼》等古籍,都对芥末有过描述。当然,最为翔实的,还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它说:“芥有数种∶青芥,又名刺芥,似白菘,有柔毛。有大芥,亦名皱叶芥,大叶皱纹,色尤深绿,味更辛辣。二芥宜入药用。有马芥,叶如青芥。有花芥,叶多缺刻,如萝卜英。有紫芥,茎叶皆紫如苏。有石芥,低小。皆以八九月下种。冬月食者,俗呼腊菜;春月食者,俗呼春菜;四月食者,谓之夏芥。芥心嫩苔,谓之芥蓝,瀹食脆美。其花三月开,黄色四出。结荚一二寸。子大如苏子,而色紫味辛,研末泡过为芥酱,以侑肉食,辛香可爱。《岭南异物志》云∶南土芥高五六尺,子大如鸡子。此又芥之异者也。”其中最可注意的是介绍了芥酱的加工方法。
芥酱,即我们现在所称的芥末酱。这是古今都能接受的芥末深加工产品。除了做酱,有没有把芥菜籽磨成粉末后像胡椒粉那样使用的?可惜,我还没有看到类似的记载。李时珍“研末泡过为芥酱”,短短一句话,却蕴含了一种工艺流程。贾思勰解释说:“作芥酱之法,熟捣芥子,细筛取屑,著瓮里,蟹眼汤洗之,澄去上清后洗之,如此三过而去其苦,微火上搅之,少熇,覆瓯瓦上,以灰围瓯,一宿则成。以薄酢盖,厚薄任意。”做芥酱的基本情况被勾勒得一清二楚。以中国黄芥末酱为例,目前,它是由芥末粉发制后再加入植物油、白糖、味精、精盐等调配而成的。
而日本的芥末制作方式与中国的完全不同,是可以肯定的。
日本的许多物产,其故乡都在中土,然而,貌似舶来的“芥末”,大概是日本的土产。它之所以在日本流行,与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喜食鱼生)大有关系。通常日本芥末被认为具有调味和解毒作用。调味作用是毫无疑义的,解毒也应是题中之义,但我们必须知道的是,日本芥末的一个卖点,是含有丰富的异硫氰酸盐,这种物质可以抑制微生物的生长。只是,如果海鲜的品质已经变坏,拿日本芥末来补救是无济于事的,食之无益。按我的理解,绿芥末只保(保鲜)不治(解毒)。
日本芥末给人的印象,似乎在日式料理店里无所不在,实际上这里头“埋”有许多“地雷”。传说山葵喜欢生长在山谷河流边上,对水质要求很高,水质越清越冷,它就长得越发茁壮。日本有个地方叫“净帘之泷”,以瀑布取胜,盛产山葵。似乎是由于种植山葵会破坏生态环境(山葵栽培需要鸡粪等肥料及长期流动的水,弄不好会对河流构成严重污染,加上山葵对于地力的消耗很大),它被限制种植也可想象。这样就造成了供应紧张,卖得很贵。一般一个山葵茎部要卖到700元日元,最贵的山葵根茎在日本拍卖,成交价1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00元),一般人根本吃不起。到日本料理店,服务生殷勤地拿来几个小碟,里面放着一大坨绿色的芥末。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芥末不是山葵做的,而是它的替代品——绝大部分是用价格相对低廉的辣根充当的。至于那股冲鼻的味道,则是用化学品调制出来的。这一招骗过了几乎所有的食客,使他们相信正宗的芥末就是这样的。不幸的是,如果我们知道了内情而要去交涉时,对方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打发了:“我们提供的可是芥末而不是山葵哦,你不是嚷着要上芥末吗?”
相当部分喜欢日式料理的人,拿到山葵经研磨后的芥末,会用酱油去泡,然后搅开。殊不知这并不是好的方法。当山葵(芥末)遇到酱油,会失去原有的风味。深谙此道的美食家决不会这么鲁莽,一般都先抹一点儿绿芥末在生鱼片上,然后再蘸酱油吃,以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日式料理的正宗吃法。
你会是这样的吗,我肯定你不是。因为你压根儿不懂这里头的关系,更多的是人云亦云,依样画葫芦而已。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说事和讥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