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陌生人来电话告诉我:你以前的一个朋友来看你,你别走,最好下楼去等他,他上楼不方便。
我想问清楚他到底是谁,对方电话已经挂掉了。
我马上下楼去等他。底楼大厅里,只见一辆轮椅已在等我,轮椅上的人用一双无力的眼睛看着我。
他,确实是我以前的朋友,但是已病成这样,还来看我,着实让我意外。也许,有什么事想让我帮忙吧?
他五十出头时得了帕金森,以后就不上班了。曾经我去看过他一次。那时,他除了不能走动,说话还是很正常的,精神也可以。告辞的时候,他让妻子推着轮椅,一直送我到车站。车开了,他还在对我使劲地挥手。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此刻他目光呆滞,手无力地下垂着,再也无法挥动了,也无法再用清晰的语言表达什么了。
不过,他还是非常努力地想和我说什么,也说出了几句,可是声音实在太含糊了,一点都听不清。这时,满头白发的妻子为他做起了翻译:他经常唠叨你,一直想来看你。可你是知道的,我们家离你单位远,要转好几辆车,我怕路上会发生什么,就这么一年年拖了下来。今天总算了却了他的一件心头大事。
这么多年来,他居然还一直惦记着我,不免让我十分嘘唏。为了见我一面,他坐着轮椅还从这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一路上肯定经历了许多的不便,甚至受了不少罪,这让我更加感到忐忑不安和内疚。
握着朋友一双没有热气的手,我深切感受到疾病对人的摧残是多么残酷。我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什么。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有再去看过他一次。也许,就这样无语握着他的手,是一种掩饰我心中不安的最好方法。
外面渐渐地起风了,气温明显在下降,天也昏黑下来,看情形还会下雨,秋天真是个孩儿脸。他们应该赶紧回去,不然,气温再下降,如果再下雨,就要遭殃了。可是,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想,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会全力以赴的。
朋友的妻子说:确实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他说你以前给他很多帮助,这次来,一是来看你的,二是来谢你的。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硬是塞给了我。
实在想不起来,我帮助过他什么,就是有,也一定是微不足道的。但即使帮助过他,又怎么可以收钱呢?
这时,朋友的喉咙里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妻子又给我当起了翻译:他说,你必须得收下。他说,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没白跑一趟。
我很想流泪,没有感到他的举动是俗气的。他让我再一次感悟到,当一个人觉得你是他的真正朋友时,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想到你,甚至会为你奉献一切。他的退休金微薄,花在看病上都够呛,还要从里面挤出来,表达对我的心意,这太让我无地自容了。
这些年来,其实在我的心里,几乎已经没有他影像了,可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