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
慕名而来的观众在19点20分左右就几乎坐满全场500个座位,连二楼本不该售票的位置也围了一圈加座——在这里,必须向前探出身子,才看得清楼下演区。
朱晓玫在19时45分准时出场。她一身绛红色衣裤,系着同色系的围巾,依然保持齐耳短的童花头。掌声响起,她并不客套,只是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然后,她端坐于三角钢琴前,少顷,落手。该变奏曲的“主题”——“富有表情的行板”,就这样流淌出来。虽然朱晓玫的脸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双手却富有表情——绝无“表演”成分。演奏时,哪怕再激情四溢的乐章,她双手上扬不越过额头,左右不超过双肩。而且,双手的运动,看得出是叩击键盘后形成的“反作用力”。形式的极其内敛,与音乐的巨大能量,形成鲜明的对比。
《哥德堡变奏曲》除了开头的“主题”和收尾的“反复主题”之外,还包拢着30个变奏。她能把诸多变奏,演绎得如水一般丰富——时而如潺潺小溪,时而如轰鸣瀑布,时而如静水深流,时而如雨点滴答……最终汇聚成跌宕人生长河。其间共有31个停顿,有的长,有的短。最长的一个停顿,超过10秒,是她停下来用事先放在琴头的白帕擦汗抑或是泪?因为随之而起的旋律,生生能逼出听众的眼泪来。用业内人士的说法:“极其痛苦,极其伟大”。在演后谈里,她说:“我一直觉得这支曲子应该放在药店里卖。”这也是她35年来每天都弹的曲目——最早形成习惯,只是因为她初到美国寄宿的家庭,嫌她每天弹琴太烦,唯有听到这支曲子不讨厌。
唯有聆听
朱晓玫在法国第一次自筹资金开音乐会,是在巴黎的圣日耳曼教堂;她喜欢笛卡尔这个思想家安息的地方,起先有人对她的“壮举”不以为然,但是现场来了200多位听众,对她很是鼓舞。这是她在法国成功的起步。
上交演艺厅在建筑结构上,也容易令人肃然起敬——五六层楼高的空间,首先能在空间上让听众觉得自身的渺小。当朱晓玫的双手灵动起舞时,律动的音符笼罩于每个听众的周身,从而感受到艺术的伟大和自身的愈加渺小。
70分钟,是演奏家的演奏,也是观众的聆听,在凝固的音符——建筑,和流动的音符包围下,一楼的观众大都采取两种姿势——抬头或低头。一来,是因为如果平视,只能看到前面观众的后脑勺,二来,唯有抬头或低头,才能集中精神,感受到听音乐,其实是“一对一”的诉说——第一个“一”是指演奏家,第二个“一”是每一个听众。抬头,更能看到如篾席般色泽和纹样的天花板上,只打开了4盏灯,聚光在钢琴周围一圈,显得音乐厅神圣而庄严。低调如此的音乐会,在上海难得一见。低头,可以扪心自问,集中感受音符的轻重,旋律的缓急。眼角余光,还能瞥见有人驾着的二郎腿,其鞋尖在空中按着节拍打圈。
众人屏息凝神,直至演奏到第50分钟,才有一位听众的包不慎坠地。全场,仅有2人中途出门又折返……这支曲目确实如朱晓玫所说,“能让人平静下来。”
难得平静
乘着音乐的翅膀,500人汇聚在同一个空间里,身体保持平静,思绪飞驰神往。朱晓玫开演前的火爆一直维持到演出场所门口——380元的门票被炒至2000元。
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内人士认为,朱晓玫首先破除了众人对“钢琴家演奏起来一定要像郎朗那样大开大合”的“执念”。她就连出场“都几乎是贴着墙根走的”。其次,她身上体现出对“平和、平静”的追求,正是音乐圈乃至全社会缺少的,浮华、炫耀、高速、致富等“人生目标”让大部分人“压力山大”,而我们看到了一个踏实、朴素、平和、等待,也依然能在45岁“低调成名”的典范——朱晓玫的音乐能量和安心做了10年体力劳动者,最终还是绽放光芒的事例,都是“社会焦虑症”的“良药”。 本报记者 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