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初,上海的时尚女士业余娱乐大都看戏、听书。那时的戏院和书场都有零食卖,往往都是些瓜子、蜜饯之类的大众零食。时尚女士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她们往往自带零食。总体说来品种不少,比如稻香村的盐水鸭肫、广东奶油话梅、鸡子饼、沙琪玛等等。
但是如到了季节,新上市的糖炒栗子绝对是那些名媛千金所喜爱的零食首选。在戏院或书场里,她们往往会打开手包,取出一块手帕包着的糖炒栗子,公共场合她们是十分注重形象的。徐徐地打开手帕,用兰花指取出一颗栗子,悠悠地剥壳,缓缓地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品味,动作优雅,实在是当时娱乐活动中的一道风景线。
记忆中最初对糖炒栗子的印象便是来自祖母那个脑袋般大小的青花瓷罐。每到深秋初冬,去祖母家里,祖母便会去那瓷罐抓一把糖炒栗子给我。那时小孩的零食不多,平时只是一些盐水片、盐津枣、桃板之类,突然地见到糖炒栗子这样如弹子一般好玩又挺好吃的东西,真是喜出望外。
祖母的一把栗子没几颗,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于是再去缠着,再得到一把,并被告知不许多吃,这东西滞气,多吃出恭要有问题的。
于是知道了珍惜,往往便会滚到祖母那张大大的暖榻上,将栗子放入祖母总是抱在怀里的那个黑色的平绒口袋里,口袋里是一只被摩挲得铮亮的铜手炉,祖母无事时总抱着它倚靠在暖榻上闭目安神。栗子在口袋里不一会便热了,偎在祖母怀里将栗子一颗颗慢慢地吃,吃剩下的栗子壳放入手炉里,燃起一缕缕青烟,从手炉盖的小孔中冒起扑鼻清香。那味道当然又别有滋味。又吃完了,这下是真的没有了,祖母已将那只瓷罐放在了橱顶,高高在上,令我望“罐”兴叹!
糖炒栗子的品质很有讲究,首先严格控制栗子的产地,一定要河北省迁西县内的;其次筛别颗粒大小,筛选后的栗子要达到每公斤280颗的标准。接下来再将栗子放置在水中,反复搅拌清洗,将浮在水面上的捞出,这样留下的栗子基本上都是粒粒饱满,颗颗亮丽的了。至于炒栗子,火候,拌料等都有工艺要求,炒出来的栗子才能颗颗油光闪亮,外壳薄脆,用拇指轻轻一掐,壳便脆裂两半,绝不拖泥带水,中间的肉核金黄饱满,吃到嘴里糯甜无比,齿颊留香。
写到这里突然记起陆游《老学庵笔记》中的一段有关栗子的文字来:“故都(绍兴)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现在糖炒栗子的店家街头随处可见,但那“李和”的炒栗何处可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