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晓林做同事多年,知道他是性情中人。他为人阳光、幽默,和他在一起总是感到亲切而愉快,由于工作调动,彼此分别后很少见面,但情分依然不减。那天在社科院邂逅,他说他要出一本摄影集,嚷嚷着让我帮他写点什么。不久,他就将即将付梓出版的《恣意的张望》传给了我。
我在网上一张张浏览,每张摄影作品下面还有一首自配的小诗。我读着,不知怎的,竟然有种恍惚,仿佛耳畔响起老鹰乐队演唱的《加州旅馆》的歌声。照理说,这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但那熟悉的旋律,诡谲魅惑的歌词,以及透发的神秘意境,我总觉得与眼下《恣意的张望》有种难以言喻的风格的近似和内涵的连通。那种恣意妄为对光影的调度,那种苦心孤诣对色彩的运作,以及信手拈来、天马行空的词藻组合,给人一种迷离和震慑。无论是影像还是文字,我觉得都是晓林的呓语,它是梦幻的,晦涩的,朦胧的,刺激的,他有一种无意识的释放,我有一种无意识的欣赏。
还是我做台长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样一段摄影经历:刚开始做摄影发烧友时,他第一次进藏实地拍摄。他雇了一辆车和一位向导,从唐古拉山脉爬坡入藏,交界处苍山巍峨,风光旖旎,正是摄影的绝佳境地,然而过高的海拔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是被向导搀扶着下车,他无力欣赏壮美的景色,更无力举起照相机,他只有喃喃呓语:太美了!可惜!
现在他已几度进藏,他已适应了高原气候,摄影集里有一张这样的照片,他戴着帽子,穿着T恤,背着相机,飒爽英姿的样子,下面一行诗曰:“我们总想再一次出发 /现在你可以启程。”他一次次启程,当年的呓语已不从他嘴里吐出,而是从他镜头里吐出。那一幅幅照片就是他一句句呓语,这些呓语是梦幻的,碎片化的,发散性的,然而也是真实的,率性的,不加收敛的,我欣赏这种感觉。
这诸多照片大部分没有人物,画面上分别只有云彩、山峦、田野、村庄、路径、建筑等等,然而从画面上、文字中,我看到了人,看到了故事,作者的念想和遐思通过空旷的画面表达出来,“那一天 /你坐着 /遥远的汽笛声传来 /那样清晰 /那是秋天 /那一天 /你醒着 /不敢上床 /台灯那样亮着 /那是秋天 /那一天 /你等着 /已经不再回复的私信 /那是秋天 /后来 /那一天 /你躺下 /树上没有枯叶 /冬天已经来过”。这首小诗上面的画面只是大片空白的灰色的天空,几栋普通乡居的小屋,一段石板路径。再如,“拒绝是苍白的 /没有理由 /我走向夜的灯/ 黎明也颤抖 /不是那酒 /眼神划过你的手 /我的夜的你的昼/ 风不让我走 /你在诱惑黑的时候”。画面上只是一片缓坡,一丛浓郁的树林,以及一簇山坡上的花卉。这些小诗像是诠释,又像是演绎,又像是毫不相干的自抒,于是沉寂的画面变得丰富而灵动,不管是拟人还是隐喻,作者疏浚了读者想象的通道,似乎晓林的故事就潜伏在画面下,随手可捞。画面和文字里都透发出一种渴望,众里寻她千百度也好,为伊消得人憔悴也好,有一种期盼和等待的力量在感动着你,“云在 /水在 /我在 /你不在 /静静黄丝带”。在画集最后部分有一帧非常唯美的画面,青海湖与蓝色苍穹相接,湖天一色,当中有一条细细的草甸子,正好沐浴着一抹阳光,就宛如一根黄丝带,画面的隐喻与这首小诗非常吻贴,似乎也寄寓着作者的愿景。
说实话,我见识过许多摄影家的作品,他们的照片无论是构图、光线,还是色彩,都无可挑剔。相比较,晓林有他的稚拙之处,但晓林的恣意、张狂,乃至晦涩和寓情,都是他的独特,亦是他的才气。
这就是晓林。
《恣意的张望》序(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