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是英语carnival的音译,指“狂欢节”。
《辞海》对狂欢节的介绍是:“又称谢肉节,在封斋节前举行。因封斋期间教会禁止肉食,古人在此节期举行各种宴饮跳舞”。维基百科还将其描述为“群众性的庆典和游行,包括戴面具、玩杂耍和街道欢聚。”诸多著名狂欢节中,有始于1294年的威尼斯狂欢节,有巴西圣保罗狂欢节,以及以桑巴舞游行为特色的里约狂欢节等。
狂欢节的宗教色彩已逐渐淡去,但仍守着一个特征性的底线:众人参与的露天游行和娱乐。如此,carnival的本意在译名“狂欢节”中已体现得相当充分。问题是,近年来港台奉行的“嘉年华”出来搅局了。且不说这个词并没有“狂欢”的含义,就音译而言,普通话的发音与原词的英语发音也相去甚远。音不像,意不达,那为什么不用“狂欢节”而要用“嘉年华”呢?
退一步,如果港台的“嘉年华”指拥有游乐设施的大型露天游园活动,尚可以理解。但近年其应用有盲目扩大的趋势,背离了carnival的原义。于是“夫子庙嘉年华”、“城隍庙嘉年华”来了;“啤酒嘉年华”、“家电嘉年华”、“汽车嘉年华”也来了。难道一辆辆汽车和一个个冰箱也能够立起来一齐参加联欢、宴饮和跳“嘣擦擦”?还有什么“环球嘉年华”,“世纪嘉年华”……明明是游园会、庙会、娱乐场,明明是展销会、特卖场、购物节,为什么不实事求是地采用这些大家熟悉的称谓,而偏要港台化,用“嘉年华”挑战中国的传统习俗和文化?还好,马云头脑冷静,没有把一天571亿的网购销售称为“天猫嘉年华”。
还有一个词:基因。它源自一个英文名词gene,1926年由美国科学家摩尔根在他的名著《基因论》中正式提出,由我国遗传学家谈家桢中译。“基因”译得很好,集“音”、“意”为一身。这个术语描述机体遗传变异的物质基础,如今已从结构上将其落实到细胞核内染色体上的脱氧核糖核酸。而且,基因通常是具体的:某个特定的基因决定特定产物(如蛋白质)的表达,其异常可引发特定的疾病。所以对于白化病(羊白头)患者,可以称其带有白化基因;地中海贫血病患者,定然带有地中海贫血基因。“有名有姓”,决不相混。
然而基因一词的应用也已越过了遗传学和生物医学的界限。首先被泛化和口语化。例如常把一些可遗传的本领或潜能,用“基因”作通俗的比喻。如某孩子钢琴弹得好而称其富含“音乐基因”。这种泛化,一般说是可以接受的,虽无严格的科学依据,却丰富了语言的表达,增加了语汇的多样性。其前提是,需尊重原词的一个基本特性,即强调所描绘的客体和现象,多少属于生命体中与生俱来的特质或天赋。因而一些调侃式的称谓,如某人具有“雄辩基因”,某人表达“啰嗦基因”等,也能理解。
然后是异化。把基因一词放到生物体之外,让读者和听众进入一个懵懂的抽象世界。前不久见到一篇报刊文章,标题是《请用城市基因来把关》。文章探讨“一种基于城市文化基因的标准”。还说,博物馆的展品不仅“安静中透析出艺术”,还属于“历史的基因”。请注意,“基因”两个字在文章里是不加引号的,让人不知所云。什么叫“城市基因”和“城市文化基因”?什么叫“艺术是历史的基因”?
看来是将抽象的历史与文化“基因化”了,打算在基因、历史传承,及文化特质之间划等号。这种对“基因”不分时空的恣意拨弄,考虑过读者吗?众人看得懂吗?
赶时髦可以,但不宜过头。
鲁迅写过一篇杂文《论“他妈的!”》。文末提到该“国骂”也有异化的趋势,成为表惊异或表感服的口语:“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他妈的)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
如果汽车展销会要称为“嘉年华”,如果艺术可以成为“历史基因”的表征,则“亲爱的”只有以“他妈的”相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