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对政绩工程比较了解,对遮丑墙却未必清楚,两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本月,河南郑州的一条街道上,有人发现,一处家属院底楼临街的商铺已被新砌的墙隔离在里面了,但透过墙上留的空格子,可以看到里面有些商铺仍在营业,有的还写着“里面有人,电话……”的字样。附近居民感到很奇怪:砌墙的目的是不让人营业了,但为何还要留空格子,让里面的商户可以继续营业?
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砌这道墙,第一是打算遮挡些什么,第二让商户们还能有一些活路。两者妥协,就成了当地民众所说的“遮丑墙”。
遮丑墙在一些地方偶有出现。比如在某条公路边,恰好有某些个破败的村落十分有碍观瞻,于是地方官员就会令人在朝向公路的一边砌上漂亮的高墙,遮挡过往客官的视线,以免让人看出自己的执政缺失。
遮丑墙的主要功能是欺瞒上级。欺瞒上级的手法有很多种,能不能蒙蔽成功,就看场景设置是否天衣无缝了。韩非子讲过好几个故事,描述君王如何被逼真的假象所蒙蔽,其中最著名的一则是这样的:
魏王送给楚王一个美人,楚王非常喜欢,楚王的夫人郑袖妒火中烧,但是装出也非常喜欢,甚至喜欢到超过了楚王的程度,什么衣服珍玩,要啥给啥。楚王很高兴地说:“夫人知道我喜欢这个新来的美人,自己喜欢得超过了我。这不就是孝子赡养双亲,忠臣侍奉君王的典范吗?”
郑袖见楚王不把她看做嫉妒者,于是对新美人说:“大王非常喜欢你,但是觉得你的鼻子长得不好看,你见到大王时,最好用手遮挡一下,这样大王就会一直喜欢你了。”
新美人听从郑袖的话,见到楚王时总是遮挡着鼻子。楚王有些奇怪,问郑袖是怎么回事。郑袖推说不知道。在楚王的反复追问下,郑袖吞吞吐吐地说:“她刚来时,说很不喜欢闻到大王身上的臭味。”楚王一听,大怒道:“给我割了她的鼻子!”此前郑袖告诫过卫士,“只要大王发话,必须马上听从”,于是卫士毫不犹豫一刀割了新美人的鼻子。
郑袖的整个计谋,堪称阴谋中的典范,无论从故事的哪一方,哪怕是动刀的卫士,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郑袖之所以得逞,就在于她在楚王的眼皮底下,营造了一个新美人十分厌恶楚王的逼真假象。她先深藏自己的嫉妒心,不仅使楚王放松了两个女人将会争宠的警惕心,也使新美人丢掉了自己会给郑袖的地位带来巨大冲击的小心劲儿。楚王和新美人放松警惕后,郑袖浓情蜜意地把新美人送进了陷阱。
在长长的中国历史中,如何营造逼真假象,几乎成了不打算为民造福的下级官员的必修课,遮丑墙之类,不过是其万一而已。就在遮丑墙新闻爆出当口,江苏沛县有村民反映,当地掀起平坟风波。根据沛县安国镇政府发布的《关于对全镇殡葬秩序全面清理的公告》要求,对铁路公路两侧目光所及范围内的坟墓必须清理,“逾期清理不到位的由村委会就地平毁。”何谓“铁路公路两侧目光所及范围”?不就是为了给外人造成该地已经没有坟墓的假象吗?
这种经久不息,花样翻新,似乎已经植入基因的造假传统,有必要反思:这些挖空心思营造逼真假象的下级官员固然可恶,但这完全是他们的错吗?他们费尽心机造假,无非是向掌握他们官帽的上级显示政绩,遮掩失误和无能罢了。所以问题的关键是,官帽掌握在谁的手上,而不全是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