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载: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仪,邑名,在卫国边境。封人,即疆吏,或说边防官。从者,跟随孔子的弟子。见之,之代指仪封人,见为使动动词,意为“使之见”,使仪封人见孔子。二三子,对孔子弟子的客气称呼。丧,丧失,具体指孔子和几位弟子失去职位,并离开鲁国。无道,脱离正轨,战乱频仍。木铎,青铜制大铃,以木为舌,天子宣布政教时振鸣警众;本文意译为“宣扬正道的导师”。
用现代汉语复述此章:卫国仪邑的边防官请求孔子接见,说:“凡是道德学问高尚的人到这里,我从来没有不得到见面机会的。”孔子随行弟子引他见了孔子。他辞别出来后说:“你们这些人何必担心你们师生失去官职和流亡国外呢?天下脱离正轨、战乱频仍已经很长时间了,上天将会让先生担当宣扬正道的导师。”
读此章,第一感觉是仪封人不简单。其一,他见多识广,交际应酬有一套办法。其二,他对天下大势有清醒的认识和判断。其三,他作出了对孔子的新颖而深刻的评价和预期。
此章过去并未被特别关注,但实际上却占有重要地位。其所载是孔子周游列国的第一件事,《论语》辑录者通过仪封人之口,给孔子后半生的作为和价值,作了一个总的提示,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
“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这句话非同一般,人们可以从两个层面加以解读。首先,极大鼓舞了孔子和他的随行弟子。孔子本不想离开鲁国,他是在齐国的阴谋和鲁国实权者的排斥交互作用下,被迫出走的。《孟子·尽心下》载:“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孔子离开鲁国时,对随行弟子说:“我们慢慢走吧,这是离开祖国应有的态度。”明显表现出依依不舍。那么,此时的孔子是否有一套完整的长期规划呢?显然没有。最有可能的是,孔子想到其他诸侯国走走,看看能否找到施展自己政治理想的机会。而随行弟子们更是心中无数,一片茫然。在这种背景下,仪封人的一番话,如雪中送炭一般,给流亡者带来了温暖和信心。对孔子本人,它无疑具有启发作用。从孔门弟子角度看,它就是一盏照耀前途的明灯。
其次,客观地说,“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具有跨越时空的历史意义。仪封人的预判内容是振奋人心的,但它是将来时。在后来的历史长河的许多阶段,特别是宋代以后,明清尤显,它都是现在时,即“天以夫子为木铎”,从朝廷到民间都以孔子为导师。而在今人看来,它不仅是过去时,也是现在时,还是将来时。孔子曾经是、现在是、也应该永远是中国人的精神导师。
说“天将以夫子为木铎”的仪封人,叹“大哉孔子”的达巷党人(子罕篇),问“夫子圣者与”的某国太宰(子罕篇),都是孔子的同代人,且为孔门以外的社会人士,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高度评价孔子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