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广播剧总应在录音棚或电台里录制，是不见观众的。而这一回，居然在台上演广播剧，台两边坐着观众，可谓别出心裁。这是上海话剧中心的一个创意，这个新品种对于重新在全社会推崇听觉艺术恐也不无意义。

　　我猜想，话剧中心动员我们上译厂及电视台那一帮从事外国电视剧配音的演员，在台上演出三个英国阿加莎悬疑侦探类广播剧，也许是出于如下考虑：让我们说台词可能比较洋气，带贵族色彩。然我以为，重要的还是要把角色塑造好，让观众信服，否则再多的洋气亦无济于事。我自己则是抱定如下宗旨：不管成功或失败，现在又有新的作品奉献给牵挂期待我们的观众朋友，我为此深感欣慰。尽管这次演出无需演员间互相交流以及动用肢体语言，基本上如同配音那般，拿着本子、对着话筒，依然颇有压力，亦不甚有把握。首先，现场有观众在专注地观看和聆听，这就是压力，注意力若不能高度集中，三个剧一口气说下来，哪怕有本子，也难免出点小差错，而一出错就是闹笑话、出洋相了。具体到我个人，我在三个剧中戏份都挺重，一场戏演下来，情绪还未跳出来，就必须迅即进入另一个角色状态，这也让我感到吃力。在台上还不能像棚里可以随意清嗓子，也让我这个患咽部职业病的演员深感苦恼。所以近两个月来，我是战战兢兢地投入排练，又是战战兢兢地登上舞台。哎，我没想到，演着演着那种乐趣就来了。当我在台上感觉到两边的观众始终在认真地聆听，就此一项便让我非常享受，这种享受从前在棚里是不可能得到的。尤令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从前配音时熟悉的那一套又回来了。为了下功夫抓好听好和说好两个交流环节、丰富和深入角色，于是又像从前那样呈现“心不在焉”的生活状态，脑子里剧情、台词老在那里转悠，有时还急急地掏出纸笔，把新增的体会和修改意见及时记录下来。我的小外孙一定会感到奇怪：怎么这阵外公的眼睛时不时会走神，嘴里还念念有词。每逢这时，我会在心里默默对小外孙说，外公暂时要委屈你了，但这是值得的，不是吗？生日那天晚上，你外公也须演出，你来给我献一枝鲜花，好吗？

　　然后，这就要说说我们话剧中心的合作者，实际上亦都是我上戏的小校友。这些可爱的年轻同行中，剧组导演林导，是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位。从前我隐约听说，她是我们上译厂的粉丝。小小的个子，清秀的面庞，却是满腹智慧、见解乃至自信和决断。这个邻家小女孩似的林导是个内行，她对角色要紧的瞬间、规定情境以及戏的总体节奏这些大的方面的把关很严，不惜反复强调，抓大放小，给演员充分发挥的余地，此所谓大将风度矣。我也注意到她绝不对演员做什么表演示范，只是三言两语地启发，让你自己去琢磨，而这才是高明的。这位林导还十分器重像曹雷之类老演员，几乎把她视作自己的左右手，这小小细节也凸显她过人的眼光。

　　其实这个林导，一开始是让我大吃一惊的，她居然挺着个大肚子，大摇大摆、满不在乎地出现在现场，她坦言已有八个月身孕，快要临盆了。我心疼之余，立刻有了一份冲动，我真想对她快要出生的孩儿说：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妈妈，为了追求心中的艺术，你的母亲甘冒多大的风险啊！我还想对他说：你母亲为上戏母校争光了，你看她刚进入艺术中心就独树一帜，专攻阿加莎悬疑、侦探题材，且很快得到阿加莎后人的高度赞赏。去年底，还荣获上海“金狮奖”最佳导演奖。

　　目前，广播剧仍在演出，《谋杀正在直播》就是这出舞台上演的广播剧的剧名。只要观众还乐于接受，“谋杀”就会进行下去，或者不“谋杀”，而是讲述别的有趣而有吸引力的故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