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该有那份乡愁的,因我从未生长在乡村,就连我的祖父也非常年轻时走出了那片土地,开始在城里讨生活。
追溯到我那乡愁的情结,该是从几岁时候,跟着我的祖母,每一年的清明节前夕,她带着哥哥和我,首先从城里坐公交车,搭乘摆渡船,渡过长江,抵达江南。摆渡船不是非常的大,人确实也不少,江面上总是有风有浪,船舱四周都是四壁透风的,尽管我总是躲在祖母的身后,船儿扬帆之后还是有些凉飕飕的感觉。那些摆渡的船公,一直守护在船舱外,即便是风雨交加的日子,在摆渡船离港和抵港的时候,把非常粗的绳索远远地而准确地抛出去。
下了轮渡,到了江南,祖母牵着我和哥哥,其实继续可以搭乘公车,却每回都徒步行走大概20余公里的路程,首先要翻过一座牛头山,再走乡间的羊肠小道。山脚下,有一家小的烟纸店,祖母总是在那儿买些香、买些纸钱和折叠的元宝,去凭吊她的丈夫。
半路上,总有老嘛嘛等着,嘛嘛不是家里的亲戚,最多是足不出户一直居住在村里的老邻居,我们老老小小几辈人都一直这么称呼她,其实那时她不过50岁开外,矮矮的个子,因为在乡下,一直觉得她非常的老,皮肤黝黑,脸上许多的皱纹,但是她总是穿着干干净净,头发挽着发髻在后脑勺。我时常走不动,矮小的她竟然可以一直背着我,弯着腰,飞快地在太阳下走许多的路。
祖母已经去世20多年了,她最终回到在祖父的身边。就连嘛嘛的丈夫去世后也葬在我祖父的墓穴旁边;可以想象他们年青时的情谊至深。我也间或在清明前夕去扫墓。现在我才明白,当年,祖母一直领着我们一次又一次步行回到乡下,她不要我们忘了祖先,不要忘记回家寻根的路。
嘛嘛迄今还活着,却早不能够走出村庄了。
前几年,每当我到了山脚下,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总得到一份灵感,总是提前驻足等在山脚下的河边,那是我必经的地方。每一次,我都提前准备了一些钱放在信封里塞给她,她是说:“儿啊,我怎么能总是拿你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着眼泪。
去年再去时,嘛嘛已经93岁的高龄,一身的衣服脏乱不堪,她的眼睛几乎瞎掉,头脑不是十分的清楚。我把准备好的钱塞给她,但是她已经不能够辨别我究竟是谁。
今年的清明节,我去祭扫祖父母的荒冢,河边自然不见嘛嘛的身影。我找到她家,她睡在又脏又暗的床上;说是年前就骨折了,太老了,已经不能够手术。让她自生自灭了。我仍旧把准备的钱塞给她。我知道,她再也不会用到这些;而对于我,多少年来,见到她也就是一份盼望和乡愁的了结。
明年的清明节,真不知道还会不会看到她,即使她已经衰弱到都不能够辨别我的地步;对于这个连我的亲戚都算不上的丁字不识的嘛嘛,我依旧有一份牵挂。希望她还活着,让我还可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