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许多小孩都有偏食倾向,对蔬菜并无天生的热爱,我也曾这样。所以我家饭桌上有一句劝吃青菜的话叨叨数十年:“多吃点!当药吃!”直到阅毕绘本《听食物说话》,惊觉同样的问题有了风格迥异的聚焦。这本书教导小孩子“谦卑领受食物的滋味”,要“每天按着供应谦卑领受,不可只顾自己想吃什么;要以尊敬的心还原食物被创造的真味,以感恩的心回报每一份爱”。
两种劝说,意欲同样效用。前者有充足的理智和严谨的逻辑:青菜富含维生素、矿物质、粗纤维,于身体有益,而为着身体的益处必要时连苦口的药都可吃,青菜身为食材,口感优于药物,又怎可拒绝?儿时的我多多少少还真把青菜当做药吃。再看“谦卑领受食物的滋味”,这被动状态竟造出些许神圣的意境,促人明白从种子到食材的成长乃是受了无尽的恩惠:阳光照耀、雨露滋润、泥土护持、农人料理……如此你吃它,不过是白白领受了一份恩典,怎好意思再任性挑拣!明晓此理,我又细品起家乡冬天里的青菜“黑塌菜”,儿时肥腻苦涩的记忆虽在,现今食之却是丝丝清甜,并且随节气推移可吃出味道微异,霜打雪降后愈发甘甜爽口让人欲罢不能。吃青菜再非难事苦差,一并所有清淡饮食都成了带着感恩的审美,而非为着果腹的忍受——从忍受到享受,只是在审美的尺度上挪了挪就成全了!
审美的尺度频繁通俗地体现于但又不局限于味蕾的喜恶。台湾女作家张晓风说:读书的名义虽好听,然而眼目为之昏耗、脊背为之佝偻——所以能享受读书本身的愉悦,这审美的尺度不可谓不大,也正是这些大尺度,把一切孤寂、坚守、冷板凳都审成了美,才支撑无数学人走过青灯黄卷、箪食瓢饮。人不堪其忧,但他们自得其乐!对生活、对生命、对万象的审美尺度,大一点、再大一点!大到每个日子都足够淡定从容,不轻易由着自己的喜恶而说眼下的处境如何顺逆了心境,终能发现,岁月可以美得并不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