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作则”的意思,顾名思义,是把自己作为榜样。
这是一种很高的道德诉求,普通人轻易做不到,实际上也不是对普通人的要求。在具体语境中,往往是下级对上级的期许,或上级对部属制定的高级规范,偶尔第三方评价也会用到。
“以身作则”是价值观念相互反对的儒法两家少有的、为双方都正面肯定的价值。比如孔子就说过,君王或上司公正、正派,他不发号令,下面的人也会跟从他;如果君王或上司不公正不正派,即便他下达命令,下面的人也不会听从。
韩非子更加赞同“以身作则”,讲起以身作则的故事,正反兼顾,不厌其烦。
正面的例子,是齐桓公喜欢穿紫色衣服,齐国人都喜欢穿紫色衣服。结果在齐国,五匹素布的价钱抵不上一匹紫布。
齐桓公担心紫布太贵了,对管仲说:“我喜欢穿紫色衣服,紫色衣服就特别贵。全国百姓如此喜欢穿紫色衣服,我该怎么办啊?”管仲答道:“君王想要纠正这种状况,何不尝试着不穿紫色衣服呢?您就对近侍左右说:‘我特别讨厌紫色衣服的气味。’假如近侍左右恰好穿着紫色衣服觐见,您一定要说:‘你退后一些,我讨厌紫色衣服的气味。’”桓公半信半疑说道:“好吧。”
结果在第一天,侍从们没有一个人穿紫色衣服。第二天,都城中没有一个人穿紫色衣服;第三天,齐国境内没有一个人再穿紫色衣服。
这与上述孔子所说的“以身作则”稍有不同。在孔子那里,下面的人之所以愿意跟从公正、正派的上司,在于他们听从号令,肯定可以从上司那里得到应得的功名利禄。而老百姓跟从齐桓公穿衣服,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在这里,韩非子把“以身作则”推进到了精神领域,君王的审美情趣也顺理成章成为一种国家标准。当齐桓公脱下紫色衣服,就是对全国性的审美标准进行修改。这种看不见的内在强制,与孔子所看到的名利利诱的确有所不同。
反面的例子,是申不害违反自己设立的法度。
话说韩昭侯对申不害感慨道:“法度非常难推行啊。”申不害答道:“所谓法度,就是有功劳才赏赐,根据才能授予官职。现在君王设立了法度,却还接受近侍左右的私下请托,这是法度难以推行的原因。”韩昭侯说:“我现在明白了,以后推行法度,知道听取什么意见了。”
有一天,申不害请求韩昭侯委任他的堂兄做官。昭侯说道:“我从你那儿学来的做法可不是这样的啊!要是同意你的请求,不就破坏你传授的治国大道了吗?我没法采纳你的请求!”申不害诚惶诚恐,请求给予处罚。
韩昭侯责备申不害,实质是谴责他不能“以身作则”,他要求申不害为自己提出的法度做出表率。韩昭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化解了一场国家治理方略的危机。
不管是孔子还是韩非子,都天然地认为,这个社会应该有让人效仿其德行和行为的人物,在孔子那里,他是大人君子(他最好做官),在韩非子那里,他是君王和各级官吏,只要这些“人上人”的德行或耕战本领没有崩坏,政治理想不在话下。
但问题在于,当大人君子和各级官吏德行有亏或才不堪其位时,细民百姓往往悲观失望,自暴自弃。对当政者的攻击,一向也集中于大人君子的德行和官吏的腐败堕落,而且十分奏效。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对此一直束手无策,遍观历史,真正“以身作则”的,其实并不多,也很不容易。